为什么她会没有户口?为什么别人都会嘲笑,骂她?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呜,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她活着这么难,为什么要生下她,她有些恨那个不知姓名生下自己的人。当对周围的一切不公,解释不清的时候,会忍不住寻求源头。要是自己没生下来就好了。一直坐在日头落下去,黑幕降临,自留地四周比较空旷,小风一吹凉飕飕的。周方圆坐的腿脚有些发麻,手撑在地面爬了半天才站起来。眼神透着恨意和狠厉,浑身上下一副豁出去样子,不见之前半点自怜自艾。又盯着坟包看了两分钟,像是临走最后的叮嘱:“爸,你在那边好好生活,别再被人欺负了。我在这边你也别担心,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挺好的。今天被人欺负惨了,哭的很难看,那是因为他们人多,我力气太小了。我不怕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今个一下午我才想明白一件事,我怎么那么傻呢,我干嘛傻傻在家里等着他们上门。”“爸,你要活着肯定又会叨叨,但是我没你那么能忍,我也忍不住。所以,我想按照我能理解的,我会的方式去生活。”周方圆对着周金山的坟包静静说了两句,转过身离开。走了三步,又回过头,声音难掩哽塞:“爸,你要是不忍心,就好好保佑我吧。”回了村子,村子中央两个鱼塘边上,一天到晚都有人,这个点都回家吃饭去了。等吃完饭又会聚集一伙人,聊天到八九点才各自散去。周方圆走过大黄狗家,大黄狗站在自家门口转悠,见人走远了,才汪汪叫了两声。走过杨树林,她家大门大敞着,两扇木门掉了,上面全是白天人踩的脚印。懒得把它们扶起来,踩着它们进了院子。院子烂七八糟的,周方圆长叹一声,低头认真的收拾。正收拾的功夫,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在家呢?”是隔壁的王婶子手里端着碗筷进来。“老先生叮嘱我给你留饭,我站门口大老远看着一个黑影过来,猜想就是你,正热乎着你赶紧吃吧。这大城市来的人,见不得人可怜,同情心都重。”说着自个钻进灶房里放下。“哎呦,好好的大铁锅也毁了,这东西补了也没法用,还得买新的。我这一天天从早忙到晚,别看照顾人轻松,大城市来的都精细呢,衣服要洗两三遍。这做饭就更精致了,农村多个人多张嘴,可不是加个筷子碗的事。那爷俩嘴巴都刁钻,多加一点水都不行。好心归好心,他们又不是长住这里,你呢还得自己立起来是不是?以后可得老实些。”王婶子就怕家里那爷俩同情心泛滥,以后开火多做一个人的饭?原本做三个人,现在四个人?工作量可不一样。王婶子意有所指的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周方圆埋继续埋头收拾,她不傻,听得懂。地上被子,衣服全都口袋装起来,等到院子收拾利索,母羊早就饿的咩咩直叫。平时晒干的草,抱了些给它吃。拿了铁锨,在杨树林里挖了一个深坑,把小羊的尸体用口袋装着埋在树下。做完这一切周方圆的神情冷静的出奇,“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但我会给你报仇的。”她洗了手,走进东屋矮棚里,墙上挂着一些农用工具,铲子,镰刀等等。镰刀有长的还有短的,长的她爸用,短的她用的。她长大点,就不用短的了。取下短镰刀,刀刃长久不用都钝了,生了一层铁锈。灶房淘了一盆水,找到磨刀石,刺啦,刺啦,正面磨光,再磨背面,用水一冲,刀刃变得银亮起来。拿着镰刀进了堂屋,找到一个军绿色的老旧挎包,从床腿里掏出全部家当,装了两件衣服,把之前剥好的花生米用塑料袋装上,整理好一切,她穿着衣服躺下。没有任何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椽子,芦苇草,房梁架子。以前半夜的时候,房梁上,芦苇顶子上经常有老鼠出没,咬着芦苇草沙沙作响。偶尔还能看到一家老小出没。可能她家太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老鼠都不见了。周方圆脑子里回忆着过往的一切一切,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出来。等到外面夜深人静,偶尔传来村里几声狗吠,才从床上爬起来,军绿色的挎包背上,短把的镰刀带上。关上堂屋门,到羊圈里牵羊。小一从麦草杆上起来,咩咩叫了两声,有母羊在,它很快安静下来。母羊很乖,它是周方圆养大的,任由她牵着走出大门。两扇木门还是那样静静躺在地上,今晚月光暗淡,整个院子漆黑幽深,没有一点亮光,像极了破旧荒废的宅子。周方圆转身看了眼,牵着羊继续走。一直向东走,大黄狗叫了两声,被周方圆冷声训斥一句,就歇了气。牵着羊一直走到村东养羊老汉家门口。大门紧闭着,周方圆把母羊拴在门口的杨树上,她搂着母羊的头,抚摸好几把,“对不起,没照顾好你的小二”母羊似乎能听懂周方圆的话,用头回蹭了蹭。周方圆从老汉草垛子上抽了几把干草放在母羊跟前,转过身便跑走了。深夜里的小徐村寂静无比,远处黑漆漆的小土山像两个庞然大物站在远处遥望着村里一切。周方?圆趁着夜色,独自一个人去了村子东南角,徐猛一家就住在那里。她?咽不下这口气,她?也忍不住,她爸一生都在走自己路,忍了一辈子。可物极必反,她?学会的,她?懂得经验道?理,都是从他身上明白的。她?不忍,也不让,拿了她?的,必须讨回来。很快就来到徐猛家门口。和村里其他人家布局差不多,大门口空地上盖了猪圈,里头养了两只肥猪,正酣睡的哼哼两声。大铁门在里面插上了,高大的东屋是?徐猛爷奶住着,隔着铁门她?能听到震天?的呼噜声。周方?圆轻手轻脚的爬上猪圈,踩着上面的瓦片到连接的院墙上。她?手脚并用的伏在墙头上,墙头下方?是?灶房,比较矮。周方?圆个头,体重很轻,她?一点点踩着灶房顶子到了边上,手抓着边上木头,呲溜一下下来。胖墩徐猛自?己经常在外面炫耀说,忘记拿钥匙都是?翻墙头进去。顺利进入院子里,东屋呼噜声听得更清楚了,她?蹑手蹑脚的到了门楼下面,农家常用的工具,基本上都放在各自?大门后面,用时拿着方?便?。顺手拿起挑粪的叉子,伏着身子来到东屋门口,用叉子杆穿在门把手的环上。里面人想出来,卸掉门还得一会功夫。叉子放好,周方?圆小心回到大门口,大铁门的插销一使劲,就会发出咣当声,她?小心翼翼的把插销往后拉,嗝噔一声。周方?圆心脏也跟着提到嗓子眼。静了三秒什么?都没发生,心又回到原位。她?到漆黑的灶房里,小木门随手一推就开了。黑乎乎的几乎看不清,过?了会,才隐约看清里面摆放的东西,坐在烧火凳子上,从灶房门缝里窥视整个院子。手边放着她?觉得砖头,绳子……只要有人出来,不管谁……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啪嗒一声,堂屋里亮起灯,灯光传到院子里没那么?亮,不然?东屋门环上插的杆子就太醒目了。周方?圆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后,透过?灶房的门缝看到里面裹着一头纱布的徐猛从屋里一摇三晃的出来。看的出来人还迷迷糊糊的,仰着头打着哈欠就往厕所走。是?小胖子徐猛,周方?圆拿起绳子,从灶房溜出来,心脏噗噗乱跳,手却不慌不乱的把死结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