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赫显脚步踉跄地起身,走向卧室。他像是忘记了腿应该怎用,好似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边走边摔,挣扎着挪向卧室。郁沿见雌父摔倒,连忙过去扶,却被赫显挥手甩开。江凌皱眉,心里想:“和原主赫显比起来,尤利西斯都能算得上是慈父。”他飘过去想要扶起郁沿,手却从郁沿的身体里没有阻碍地穿出来了。江凌这才想起来他现在是碰不到实体的意识形态。赫显走到卧室大床前,旋转床头上方的壁灯。地板上的一块瓷砖随着他的动作下陷,露出黑洞洞的入口,入口里有一段通向地下室的楼梯。江凌和系统惊讶:“好家伙,还有个地下室。”他的意识跟着赫显下到地下室。地下室的灯检测到有虫来,自动开启。待江凌适应光线,看清地下室的景象时,顿时有些毛骨悚然。只见地下室四面墙壁包括天花板上都贴满了照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是郁盛的身影。有郁盛歪头在躺椅上午睡的场景,有郁盛穿着白毛衣看书的场景,还有郁盛在小花园里和郁沿玩荡秋千的场景等等。更多的是郁盛和不同雌虫调笑的场景。有不少照片角度很奇怪,能明显看出是偷拍而来的。所有拍到郁盛和雌侍调笑的照片,照片上只留下了郁盛,雌侍的脸被马克笔涂黑,还被画上了大大的叉。成百上千张照片陈列在墙上,全都是关于郁盛的,昭示出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一只虫在暗地里偷偷看着他。多么执拗而疯狂!江凌打了个寒战。墙上最大的一幅照片是郁盛和赫显的结婚照。赫显取下这幅照片,死死地抱在怀里,仰面躺倒在地下室的床上。他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声音嘶哑,蜷缩起身体把照片护在怀里,一遍遍地喊着:“郁盛郁盛郁盛雄主雄主雄主……”赫显神经质般地忽然坐起身,抽出相框里的照片往嘴里塞。赫显边吃边干呕,但他还是机械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直到整张照片都被他吃了下去。江凌和系统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这合理吗?”突然,赫显脱掉上衣,摘下手指上的结婚戒指,大力把戒指按在胸前,用结婚戒指上宝石的锋边,在心口上一笔一划地刻下郁盛的名字。鲜血淋漓,顺着赫显的腰腹流下,但他脸上的表情居然是幸福的。赫显是个货真价实的疯批。他绝望而痛苦。江凌的梦境还没有结束。赫显从地下室暗格里取出几块红色石头,然后上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把所有照片都归拢在一起,放在了卧室的床上,那是赫显和郁盛共同的床。江凌刚进入剧本时睁眼时就躺在这张床上。接着,赫显走到郁沿面前,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温柔。他说:“雌父陪你玩玩具吧。”郁沿虽然疑惑为什么雌父要在这个时候陪他玩,但还是擦擦止不住的眼泪,乖巧说:“好。”郁沿把最爱的玩具搬到雌父面前。江凌认出这个玩具他陪约西亚也玩过。赫显把暗格里拿出的红色石头放进圆球状容器。红色石头和路适带给江凌作为赔礼的石头是一种,这种石头通常作为能源石使用。普通的、硬度不高的石头放进这个玩具会因为作用力而炸开。红色石头放入玩具也会出现相同反应,然而能源石炸开释放出的能量是巨大的,玩具容器外壳根本阻挡不住冲击波,这么做的话只会引发一个后果——爆炸!江凌忽然意识到赫显的意图。他扑到两虫身边想要阻止,但碰不到任何实物。而且这段剧情是既定的原有剧情,是无法改变的。郁沿窝在赫显怀里,赫显握着幼崽的小手按下开关。轰——火光吞没了赫显和郁沿。赫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脸上挂着放松宁静的笑,好像找到了最终的归宿。一切发生的非常突然。虽然知道这是剧本,但这个惨烈的结果依旧让虫感到不忍心。江凌:什么魔幻脑残剧情?!孤独患者(江宝生平)梦境伴随着赫显和郁沿的死亡戛然而止。江凌的意识渐渐回笼,但是由于药物作用,他手脚酸软,眼皮像压了千钧一样沉重,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和活动。身下是柔软的床铺,手脚似乎被锁链拷着,锁住他的虫还体贴地在镣铐内侧垫了手帕,避免擦伤郁盛白嫩的肌肤。系统简直不知道这个槽从哪里吐起:【要说赫显疯癫痴狂吧,似乎不太准确,他还记得贴心地给郁盛垫手帕。可要说他精神状态正常吧,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都把雄主给私自囚禁起来了,还能算得上是个清醒虫吗。】江凌现在没有一点紧张的情绪,他和系统插科打诨,故作深沉地说:“可能这就是爱情吧。”系统朝天花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个纯情小菜鸟,装什么老练谈爱情。】“……”根据体感温度,江凌感到自己处在一个阴凉的地方,推测他应该是被囚禁在梦里出现的地下室里。对比失去挚爱后赫显的发疯表现,囚禁这件事好像也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江凌回想起梦里的原本剧情,对赫显这个角色观感复杂。种种赫显对郁盛近乎病态的行为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赫显在郁盛死后,不顾一切地拉着天真无辜的郁沿殉葬。郁沿本该有无忧无虑的生活,却被自己的雌父亲手断送了生命。江凌记得在陪郁沿玩玩具时郁沿脸上的纯粹笑容。然而后来就像是一出荒诞闹剧,他死于他最爱的玩具之下。赫显这种行为令江凌感到本能的厌恶。然而,赫显对郁盛用情至深,以至于将自己生命燃烧殆尽,让江凌不由得又升起对他的同情和对爱情力量的疑惑。系统说的很对,江凌确实不理解爱情。想到爱情,他脑中只能浮现出上一世父母模糊的面容,响彻全城的爆炸声,紧密拥抱无法分开的男女尸体以及永远等不到家长来接的被抛弃的小孩身影。思绪沉入黑暗里,江凌无法自拔地想起前世。泛黄到快要褪色的记忆里有母亲的脸。她半蹲在校门前,视线跟年仅七岁的小江凌持平,伸手替江凌抚平领口上的褶皱,温柔地说:“凌宝今天也要乖乖的。放学在校门口等爸爸妈妈来接,不要乱跑哦。”小江凌是个品学兼优的乖孩子,他认真地点头:“好的,妈妈。”上课时间快到了。江母在小江凌白皙的脸蛋上轻柔地印下一吻,然后直起身,说:“凌宝去上学吧。”小江凌向母亲挥挥手说:“拜拜。”然后转身走进学校正门。在走进教学楼前,小江凌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母亲的身影还停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是江凌看到母亲的最后一眼。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江凌依旧清楚地记着那个时刻,一切细节在脑中纤毫毕现。那时是下午。由于天气的缘故,天空是阴沉沉的灰色。轮到上阅读课,小江凌选了一本五百年前20世纪的儿童短篇小说《小王子》来读。小王子对蛇说:“一个人在沙漠里真有点寂寞。”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七岁的小江凌正读到这句,突然,远处西南方向传来巨大的闷响声,宛若大山倾颓,重重的砸在地上。小江凌的学校离事发地很远,但窗户被震得嗡嗡作响。巨响之后归于死一般可怕的寂静。低年级的同学你看我我看你,脸上一片惶惶然,甚至胆小的同学哭了起来。老师连忙维持秩序,但没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