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亭赶紧说:&ldo;别去,法常寺现在已经被封禁,如果被发现难免又惹今上疑心。&rdo;阿绯叹了口气,说:&ldo;我知道啦。只是可惜大师一代高僧,身故之后,听说连尸身也无人敢收。如今仍曝于荒野。&rdo;杨涟亭低下头,说:&ldo;总得先顾活的。&rdo;阿绯说:&ldo;我跟你一起去拜祭冷非颜吧。我们给她多烧点纸钱,托她带给雪盏大师一点。&rdo;杨涟亭苦笑了一声,说:&ldo;走吧。&rdo;两个人经过燕王宫,宫南就是法常寺。杨涟亭看了一眼那一片焦黑的山岭,下意识地远离了它。走不多远,突然一个乞丐拦住了二人去路。乞丐摇着手里的破碗,声音沙哑:&ldo;两位贵人,施舍一点吧。&rdo;阿绯和杨涟亭都是医者,当下掏了一锭五两重的银子给他。阿绯说:&ldo;我看你好手好脚的,为什么要行乞呢?&rdo;乞丐听了这话,慢慢抬起头。他左脸被烧焦,右脸还隐约可以看出一点人样。阿绯大吃一惊,缓缓后退。她曾经为慕容若易过容,对慕容若的脸她记得十分清楚。纵然最初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进了晋阳城,看见这满城的通缉画像,她还能不知道吗?见她神色有异,杨涟亭不解:&ldo;怎么了?&rdo;阿绯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这才低声说:&ldo;慕容若?&rdo;杨涟亭也吃了一惊,两个人都看着眼前的乞丐。他竟然真的是慕容若,只是当初山火焚寺的时候,他被烧伤了半边脸。却也幸好这样,竟然避过了这天罗地网。毕竟谁能想到,当初的太子殿下,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乞丐?慕容若没有说话,阿绯顿时怒道:&ldo;你害死了雪盏大师,如今又来干什么?&rdo;杨涟亭拉了拉她,示意她小声点。阿绯这才反应过来,说:&ldo;你走啊,你们慕容家反正也没一个好人!当初慕容渊杀我义父的时候,你也有份!今天我不将你送到官府,下次可就不一定了。&rdo;慕容若张了张嘴,最后说:&ldo;对不起。&rdo;然后端着碗,默默走开。阿绯反倒是没话说了,转头看了一眼杨涟亭。杨涟亭拉着她离开这里,说:&ldo;他以前来找过你?&rdo;阿绯说:&ldo;上次雪盏大师带他来找我帮我改变过容貌,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是谁,只以为是哪位遗臣公子。今日见到墙上画像,才知道竟然是他。&rdo;杨涟亭说:&ldo;我们在晋阳城呆到祭祀大典结束,就立刻离开。这个人不可再接近了。&rdo;阿绯答应一声,低下头,看见他拉着自己的手。脸色微红,慢慢与他十指相扣。杨涟亭微怔,拜玉教的圣女,是不允许成亲的。最开始教中成员也不接受杨涟亭,总觉得他包藏祸心。眼见二人越来越亲密,就一直有人质疑他与阿绯已经越了雷池。但是杨涟亭的医术确实高超,而且在教中之后,也一直以拜玉教为重。时间一长,这些教众也慢慢接受了他。如今见他与阿绯出双入对,反而觉得也没什么了。到底教主与圣女亲密一些,对拜玉教也不是什么坏事。两个人出了晋阳城,带上香烛,沿着盘龙谷的山脉策马而行,来到益水之畔。冷非颜的墓没有碑,然而坟头却摆放着新鲜花果,看来是有人刚刚祭拜过。阿绯说:&ldo;你跟她是不是有悄悄话要说呀?要不然我躲远点?&rdo;杨涟亭摇头,说:&ldo;我只是想来看她一眼。&rdo;他打开纸钱,在坟头焚化。阿绯说:&ldo;那我就在这儿啊。&rdo;杨涟亭说:&ldo;嗯。&rdo;两个人于是一起给她化纸,不远处就是益水,正是青山滴翠,流水潺潺之时。阿绯说:&ldo;以后我要是死了,也要葬在这么一个地方。&rdo;杨涟亭说:&ldo;别胡说。&rdo;阿绯说:&ldo;如果以后你死了,愿不愿意葬在我旁边?&rdo;杨涟亭正添着纸钱的手一顿,阿绯说:&ldo;愿不愿意嘛?&rdo;杨涟亭继续化纸,说:&ldo;嗯。&rdo;阿绯就开心了,赶紧去点香。她身上有一种花粉的香气,温柔地抚过鼻端。南清宫里,左苍狼任由太医诊过平安脉,等人走了,她才叫廖立平:&ldo;这几天,拜玉教的教主和圣女会在城中。你联络一些人,暗中跟一下。&rdo;小平子呆了呆:&ldo;将军是要监视他们?&rdo;左苍狼说:&ldo;不,我不希望有任何行踪可疑的人跟他们联络。&rdo;小平子懂了,说:&ldo;将军是担心废太子的人再找上他们吗?&rdo;左苍狼说:&ldo;嗯,跟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开晋阳回姑射山为止。一切花费到薇薇那里支取。&rdo;小平子答应一声,赶紧去了。左苍狼这才坐下来,最近袁戏、诸葛锦等人都有书信传给她,无疑都是表达谢意。军函都是由王允昭代转的,他身为中常侍,在慕容炎允许的情况下,是可以拆阅任何军函的。所以这些信件,当然也都被拆过。袁戏等人说话用词都十分谨慎,一看就是出自参军主薄之手,再由他们自己誊抄。就算是这些粗犷的武夫,突然都学会了拘谨。左苍狼翻阅着那些信,难道王座上那个人,真的没有感觉到这些字里行间的疏离吗?那些沙场撒血的信任,就这样慢慢被猜忌消磨。于是最后,他们递呈给君主的折子,永远都只有千篇一律地问安。知道信件会经由中常侍之手,于是上面也成了寥寥几句恭谨的寒暄。只有要托藏歌代转的信上,才会洋洋洒洒,哪怕废话连篇。她提笔,给他们回信,待到落笔的时候,发现自己能书写的,也不过几句问候。她正沉吟,外面薇薇突然跑进来,说:&ldo;将军,栖凤宫突然传召了太医,陛下也过去了。&rdo;左苍狼头也没抬,问:&ldo;怎么回事?&rdo;小平子还没回来,薇薇跑得气喘吁吁,说:&ldo;不知道,听说是栖凤宫里那位,怀孕了。&rdo;左苍狼这才有些意外,说:&ldo;怀孕了?&rdo;薇薇说:&ldo;对,这还是太医令程瀚程大人托我转告将军的消息。&rdo;左苍狼沉吟一阵,说:&ldo;几个月了?&rdo;薇薇说:&ldo;不知道,陛下也还在栖凤宫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rdo;左苍狼摇摇头,还是觉得此事怪异。就这么巧,她就怀了孕。此时,栖凤宫,程瀚为姜碧兰诊过脉,慕容炎问:&ldo;如何?&rdo;程瀚说:&ldo;回陛下,娘娘的脉象,确实已经有五个月身孕。&rdo;慕容炎说:&ldo;五个月?&rdo;程瀚说:&ldo;是的,只是娘娘身体弱,胎象也弱。&rdo;慕容炎说:&ldo;以前诊平安脉的太医,从来没有诊出来过吗?&rdo;程瀚低着头,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又换了几位太医一同诊治,也都称是有孕五个月。慕容炎说:&ldo;既然如此,且好生将养吧。你拨两个太医专门到栖凤宫侍候。&rdo;程瀚答应一声,当下照办。只是那脉象,确实还是有点奇怪。他心里有点打鼓。不止是他,其他几位太医也忐忑不安。栖凤宫每个月都有人诊平安脉。不过前几天禁足、现在封禁宫室,是不是有人懈怠,大家也说不准。总之娘娘怀孕五个月才发现,也太失职了。但不论如何,姜碧兰怀孕,始终是一件喜事。本来祭祖大典慕容炎是不打算让她出席的,如今想了想,却还是交待礼官安排王后与他一起祭祀。待到祭典那天,在燕都的文武百官都有列席。左苍狼身无职位,原本是不想去的,慕容炎强行带上她。姜碧兰的仪仗跟在帝王身边,招展飘扬。她整个人却有一丝憔悴,精致的妆容和华美的宫装,也掩盖不了那一丝心神不宁。宫女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车驾,慕容炎没有向往常一样走向她。两个人一并上了祭台,却一前一后,显得十分疏离。礼官开始念祭表,左苍狼不用站在百官之列。百米外的慕容炎的华盖之下,王允昭给她设了一方小座。如今面前有瓜果有茶点,她拈了一个,抬起头,正看见慕容炎的目光。哪怕是庄严的祭台上,他仍然向她打了个手势‐‐祭典结束,带你打猎。左苍狼点点头,他便不再看她,专心祝祷。姜碧兰也向她这边看了一眼,面上那一丝苍白更明显。左苍狼盯着她的小腹,因为宫装特别繁复,看不出是否凸起。薇薇说:&ldo;将军您看见没有!看见没有!陛下刚才一直在看您呢!&rdo;左苍狼答非所问:&ldo;薇薇,你说王后娘娘……会不会根本没有怀孕?&rdo;薇薇愣了一下,说:&ldo;啥?可是太医们都诊治过了呀。&rdo;左苍狼不说话了。☆、封妃祭祖大典冗长乏味,一直到下午时分,总算是结束了。杨涟亭带着阿绯离开,慕容炎与姜碧兰从承天阁出来。他伸手想要牵住姜碧兰,手指刚刚一碰,姜碧兰下意识地缩回手。但随即看见他的眼神,她忙伸手搭在他手上。两个人下了台阶,慕容炎说:&ldo;天热,王后有孕在身,就先回去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