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九与许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是自我介绍。
我本来像许乐那样准备了一些词,比如晓峰、湖北宜昌人,曾用名、简历之类的东西,还包括我家人的名字。
那样太别扭了,就简略些说吧。
我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而且快乐的家庭里。
很多年前,我大学最好的朋友卓四明到宜昌玩,在家里住了两天。后来他经常回忆,说起床就看见阳光正好,我父母对着电脑斗地主,笑着说话,整个家里满是幸福的感觉。
领导后来也说了很多次,她第一次去宜昌家里就觉得气氛特别好,外甥女欢子特别乖巧可人,令人非常舒服。
我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从小到大自由随心,想改名字就改名字,想不上班就不上班,后来依着兴趣开始写书,结果居然还挣着钱了……真是美好而顺遂的几十年。
哪怕年轻的时候没什么钱,每天起床吃碗面,拿着体坛周报去儿童公园坐在草地上对着湖发呆也没有文艺青年那种伪装孤独、模仿绝望的感觉,而是一种无所事事的幸福。
所以人生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肯定还是这样过。
大庆家的窗外也有一片大湖,随天时不同景致各异,我现在也很幸福,只是很少对着湖发呆了,大多数时候只会习惯性地赞叹两声,偶尔会勤奋些,拍照发给两个群里的朋友看。
阴云满天的时候、阴风怒号的时候、暴雨落下的时候、那湖都非常美。最美的是有一天清晨四点,我准备睡觉,忽然发现窗外的世界静止了……湖对面隐隐有雾,湖面无风,平如明镜,映着天空里的蓝天白云,美的令人心悸。
伴着如此美景,我舒服地睡了一觉,醒来后把照片扔到了群里,三少和沙包同时跳出来说——天空之镜!
确实很有那种感觉,只不过这种画面太过少见。我来大庆十年,只有那天没有一点风,才有如画般的景。
人生就像大庆窗外的湖一样,不起风的时候少。
我妈临走前已经没有什么清楚的意识了,我们守在床边,听着她闭着眼睛、非常清楚地说了一句话。
——风平浪静,走。
这就是我妈的遗言。
现在她墓碑上的话是:“风平一世,浪静千秋。”这句话被我写在书房的玻璃墙上,也用在了故事里。
不起风的时候,你得注意看到窗外的风景,起风的时候,也要争取看到些美。开心是需要寻找的,你得去找小说看、找综艺、电视、电影、运动、吃喝玩乐或者美好的风景与人。
如果你真要想不开,往生活最深处去窥探,必然是个现在流行的丧字,虽然大多数人可能并不是很懂丧是什么意思。
在这里再次搬出罗曼罗兰的那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还继续热爱它。”
以前就说过,这句话是认命的妥协,是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但现在看来其实很好,因为所有人都需要安慰。
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要看看山那边,是要想想水为什么往下流,是要找到一切的源起,存在的道理。如果找不到呢?那就继续找。那如果一切、包括存在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那怎么办?这是一个伪命题,就像书里说过,永生是无法被证明的,一切没有意义也无法被证明。所以井九才会不停前行,用活着证明活着,用追求意义证明意义的存在。
我们不是他,只需要想想就好。
我从小就非常怕死,经常思考这个问题,四十岁之后的阶段性看法是,活着的目的应该就是解释活着这个事情。
我当然解释不清楚,大道朝天这个故事也不是用来解释这件事情,只是想描述这个过程。
这和择天记不同。择天记说的是没有命运,只有选择,着重点在于我们每次选择对自我命运的改变。而大道朝天虽然摆了很多条岔道口出来,井九与太平真人、连三月、祖师、李将军们的选择不同,与赵腊月等晚辈的选择也不同,但那并不重要。因为所有道路最终指向的是同一处。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不管你走哪边,坚持走下去就好。
大道朝天这个故事不怎么讲道理,只是想写我以为的修仙。以前蛤蟆书的简介里有一句话——千般法术、无穷大道,我只问一句,能得长生否?这就是我从小以为的修仙原则。人类为什么要修仙?为了更高更快更强?就算你要让自己的个人实力增强,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不是为了风光。
我很难接受一个修仙小说天天打架,搞阴谋,搞权术,修行就应该修行,如果可以,井九就应该像上辈子那样躲在洞府里不出门,问题是那样就不叫小说了。
事实上最后我做的还是比较失败,还是经常弄点阴谋,搞些比较精彩的情节起伏,时刻不忘装腔作势一番……没办法,职业道德太强,读者阅读感优先已经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