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机器声很快盖过了男人刺耳的骂声,一个个身形干瘦的‘人’在轰鸣的机器中穿行着。
这是从人族进口的昂贵的纺纱机,它能将庄园里的棉花纺成精美的棉纱,这些棉纱会为开办这个纺纱厂的贵族带来普通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利润。
而这些在机器之间穿梭的,仿佛芦苇杆一样的身影,就是这个棉纱厂背后贵族的奴隶,当然,现在他们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工人。
这些工人需要手动的将一个个将机器上纺好的粗棉纱的纱锭挪到纺制细棉纱的机器上,这些纱锭固定在一个巨大的箱子里,足有数百斤重,即使是身体素质远超人族的的妖族,也需要很大的气力才能挪动。
事实上,在人族,这些事情都是由自动化的机器完成的,但是对于纺纱厂老板来说,自动化生产线太过昂贵,远远没有这些血肉机器来的廉价。
他们都是最底层的妖族,很多都是妖族与妖族产下来的子嗣,虽然天然就能化形,但是他们的血脉已经极其稀薄。
在妖族,弱小就是原罪,他们是权贵的财产,是可以任意剥夺生命的贱民。
小灵的本体是一头巨大的海龟,经过许多代的繁衍,她的血脉已经非常的稀薄,即使化作本体,也不过是一头大一点的动物,即使在家族里,她也是备受欺凌的那一个。
因为她血脉最弱,在唯血脉论的妖族里,她注定没有办法变强。所以所有人都欺负她,甚至父母也嫌弃她,把她卖给了贵族当‘永久工人’。
但即使进入了贵族的工厂,她也不能扛起那些远远超过她能力限度的重物,在最开始的那几天,她都是竭尽全力的在维持,但是今天她患上了重感冒,再也没有力气挪动那些巨大的金属箱子。
在艰难的搬动了几个箱子以后,巨大的眩晕冲击着她的大脑,重感冒带来的无力感让她再也无法挪动身子,她小心的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管教,缓慢的靠在箱子上,想要悄悄的休息一下。
她重重的喘息着,借助这短暂的时间,恢复体力。
“你他么在干什么?!”
长鞭的幻影滑过天空,伴随着愤怒的暴喝声,将靠在箱子上女孩卷了起来,扔到门外,“就知道偷懒?老爷给你吃给你喝,是让你偷懒的?猪猡!在外面给老子吹吹风清醒一下。”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是当他们扭过头去的瞬间,就看到了管教凶神恶煞的目光,于是他们又小心扭了回去。
只是工厂更加沉默了一些,永不疲倦的纺纱机转动着,发出的轰鸣声响。
他们只是弱小的奴隶,奴隶的生死,永远无法自己决定。
此刻已然隆冬,皑皑的白雪铺满了工厂门口的地面,头发干枯,面黄肌瘦的少女落在了雪地里,积雪已经没过了她的身体。
干枯的仿佛老树的手指从雪地里伸出,她艰难的想要爬起来,彻骨的寒气已然侵入了她的身体。她一点点的挪动着身体,想要挪动回温暖的屋子里。
站在门口的管教看了她一眼,“呸,猪猡,畜生一样的东西。”
巨大的长鞭划过天空,再次将她卷起,扔到了更远的雪地里。
这一次,她后背着地,重重的摔进了更厚的积雪里。
她已经没有了更多的力气,只能躺在雪地里,仰望着雪白明亮的天空。
她不够聪明,也没有强大的血脉,她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她的命运早已在出生时就已经注定,她是一个凡人,一个甚至有些糟糕的凡人。
其实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们,他们的血脉也比她强不了多少,他们也在这个世界上挣扎的活着。
她要死了,但她并不感觉绝望,因为她从未曾有过希望,从她出生起,她就被告知了血脉的真相,她永远无法变强,永远只是一个最低等的贱民。
如果这个世界这样的黑暗,为什么要让她这样的人诞生呢。
她也想变强,想拥有力量,想要让父母刮目相看,她不想做奴隶,她想活着,好好活着,像一个有尊严的人一样活着。
十六岁,在以往十六年里,从未有过的幻想,在将死的时候竟然接二连三的涌入她的脑海。
她没有王侯将相的渴望,也没有成为贵族的梦想,她只想活着,好好活着。
只想,努力就有回报。
可是这个世界,连努力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一个巨大的虚幻身影出现在雪白的天空下。
他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她并没有听清,她只是依稀的听见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