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慎人长得高,和人说话的时候大多时候都会弯下腰,只是这样的迁就,倒显得有些宠溺的味道。辜自明心里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想法,是不甘?当然是有的。那本来属于自己的辜慎。辜自明本来是想笑一笑,动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脸部肌肉僵硬的很,根本是笑都笑不出来的。回国之后第二天,辜自明收到了一封金色描边的邀请函。那是辜慎和辜仁的订婚宴会的邀请函。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爱着的人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辜自明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像是一道惊雷晴天而过,留下他头痛欲裂,震耳发聩。明明那一晚——那一晚才安慰着和他发生了关系,像是交往的时候一样,像是什么都没改变一样,难道都是骗人的吗?如果不是骗人的,那为什么还要和别人订婚呢……辜自明很想当面找到辜慎,谴责他,训斥他,告诉他自己有多痛,但是又想,辜慎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要放弃和辜仁结婚,一切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辜自明第一次见到辜慎的时候,那孩子那么小,那么脆弱,好像稍微用力就会死掉一样。被他收养后整整住了一个月的院,才七八岁的孩子,别人家的小孩儿还想骑在父母头上撒娇,到了辜慎这里就是天方夜谭了,他显得冷漠、早慧、薄情,他的见识像是一个二十多岁,身经百战年轻有为的青年;他的举止优雅得体,完全不像是从小被人抛弃的孩子,倒像是富贵人家好生好养的公子。那时候的辜自明不知道该怎么亲近他,只能把自己的希望一股脑全都放到他的身上,从小就严格要求他,让他没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甚至连弹琴的空闲时间都没有,辜自明以为辜慎会明白自己的苦心。然而有一天他看到了辜慎的日记,才发现这个一心想要疼爱的儿子对自己颇有微词,惊愕痛苦之余,他来到了国外,并且接下了一些任务,接受了文学部的邀请,成为了文学界脍炙人口的人物。在国外的那几年,忍不住思念的他终于受不了了,写下了让辜慎憎恶的那本《慎思自明》,把两人的关系滤清,时刻提醒自己要把辜慎当成一个成年人对待。辜慎是第一个教会辜自明,要他学会远距离关注的人。辜自明可以忍受辜慎的独立,只是无法忍受他的冷淡。他不想得到了全世界,却丢掉了自己的儿子。所以他从国外回来了,想来从新认识、教导这个自己心血著作的孩子。只是,那枯燥的国外之旅,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比如,他的儿子不愿意再亲近他;再比如,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爱上了这个独立的生命体。从收养辜慎开始,就不是亲情,是爱情,是想要被他注意的感情。辜自明剧烈的呼吸,闭上眼睛,自己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纤细的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就像是随刻都会被折断一般。脆弱,却绝不认输。辜仁和辜慎的订婚典礼是在万众瞩目之下进行的,对着全世界承认那个女人的存在。只是缺少了两个重要的人。袁宇歌,和,辜自明。大厅里来回来去的回荡着袁宇歌成名时唱得一首歌,alwaysyouandi,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但是没有当初唱歌的那个人,只留下空荡的演奏者,显得异常冷清。辜慎看着被人群簇拥的辜仁,微微透了口气,抽时间给保姆打电话,却显示对方已经关机,给辜自明打电话的时候,那人居然也是关机的。僵持了很久,门外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辜自明在自己儿子订婚的前一天,举家搬走,家财变卖,对外宣称封闭一切信息,再也不涉及写作行业。似乎是要归园田居。辜慎蓦地一惊,手指握紧,良久,眼神暗淡无光。那个男人,就像是要把自己藏在硬壳里的贝类,只敢逃避,从来不会争取自己的爱情。懦夫。半晌过后,辜慎冷笑一声。“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辜慎小声的,这么和辜仁说道。女人的脸色骤然一变,变得苍白如灰。辜慎不顾众人的惊慌,径直向外走去。这场订婚仪式,他不干了。他不想拿自己的爱情当赌注,就算曾经想,现在也不想了。辜自明拿他当成笑话,自己何必演戏逗他一笑。辜慎觉得对不起辜仁,也不希望辜仁能原谅自己,只求辜仁这辈子都不要再遇到自己这样的混蛋。辜慎本身不是什么热情的人,经过那次的事情之后,倒显得越来越冷淡了。辜慎以前和别人接触,接触的最多的就是袁宇歌,但是袁宇歌顶看不上辜慎一边和辜自明暧昧,一边想和别的女人订婚了,自然也怀着赌气的心理不和辜慎接触,辜慎的世界里好像就只剩自己一个人,没日没夜的练琴、拉上袁宇歌练琴、自己一个人练琴,好像钢琴就是他的世界,至于辜自明到底去了哪里,他是一点都不关心。一整天的高强度训练,袁宇歌累得趴在沙发上站不起来,看辜慎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了,不爽的开口,问:“老师到底去了哪里?你知道吗?”“……”辜慎一只手撑在脸上,侧躺在墙上,神情很愣,“——不知道……”声音空洞的没有一丝情感。袁宇歌更不爽了:“哼,都是因为你。当初老师为了你辞去文化局的职位,你却不能为了老师终生不娶……”自己说着说着也觉得前后不平衡,连忙转移话题,“要是老师以后再也不会来,你能怎么办?”辜慎揉了揉手指,摸着琴键,过了一会儿,继续弹琴。辜慎的水平早就超过了前世,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怅然之感,想让人是什么心情就能弹奏出什么心情,只是最近几天辜慎心情也不稳定,弹出来的曲不成曲,还有漏弹错弹的低级错误。袁宇歌看辜慎也是受罪的模样,也不好再指责,叹了口气:“真是作孽。”辜自明离开的时候,正是一年的春天。然后天气慢慢转热——热到一个极致之后慢慢变凉。这是辜自明离开后的第一个秋分,天气还没有完全变凉,但是手指放在琴键上时间太长的话,也会觉得僵冷。辜慎正在一个明亮的礼堂里面演奏,没有袁宇歌,只是为了消遣的比赛罢了。一曲过后,习惯性的听到场下的掌声,辜慎愣愣的坐在座位上,良久都没有站起来,好久之后,才想起了什么,从后台走出来。天果真是越来越冷了。辜慎揉了揉麻木的手指,将手放到口袋里,一副很是怕冷的模样。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隐隐约约看见有听得不耐烦的观众从礼堂遛了出来,大多行色匆匆,时间金贵无比的样子。辜慎不慌不忙的走着,也不着急,反正自己越是清闲越是无聊,到了家里也没什么要事,还不如花时间在外面过会儿。前面有一个同样不赶时间的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一种全然放松后的模样,像是在刚才的演奏会得到了安慰,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餍足,都不看脚下的路,欢快的模样。一场秋雨一场寒,正是因为前几天下了雨,所以今天才会这么冷,陆地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辜慎正在猜测前面的人多长时间后会摔倒,那人脚下一个踉跄,果然快要摔到了。辜慎蓦地觉得有趣,不由自主的脚下加快,走到那人身边,伸手扶了一把。那人慌忙回头道谢:“谢——呃……”前面那人抬起脸的时候,辜慎才知道到底是谁。如果提前知道那人是谁的话,他也许在扶人的时候会犹豫一把。都说世上分分合合都靠的是缘分,按照袁宇歌来说,孽缘也不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