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辜自明的眼睛,轻轻地扫了一眼辜慎那个方向。意味不明。因为这次有相熟的记者来到酒店里,哪里会放过这次机会,走到酒宴上垒砌的一个小舞台上,询问:“辜自明先生身体不适,原因何在?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吗。”辜自明礼貌的点点头,也不说明。“可是您自从出版了《慎思自明》这本书之后,再没有大规模的出版其他书籍,方便问一下为什么吗?”“因为在其他报刊有专栏任务,如果您很想看的话欢迎购买。”“这么说来,”那位并不年轻的女记者问,“您的儿子今天跟着您来了吗?”辜自明的手不著痕迹的抖了一下,瞬间恢复微笑,说:“我不知道。孩子长大了,难道要家长一直看管着吗?”辜慎嗤笑一声,并不做其他举动。陆陆续续关于辜自明的一些问题都提了出来,眼看快要十点钟了,辜慎心急如焚,正想着怎么才能从正抵着辜自明的大门处走出去的时候,不知道那些记者又提了什么问题,只听辜自明叫他的名字,一遍一遍。“……我并不觉得我的儿子有什么值得可怜的。”辜自明轻淡的说,“出生时候的身世是我们所不能决定,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后天。辜慎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早慧而且懂事,学习以及武艺方面都有着惊人的成就,相信没有我,他也会有自己完美的人生。”辜慎微微一愣。这像是辜自明说出来的话吗?当然不。上辈子他们一起住了十多年,却从来没听过辜自明夸奖过他,换一句话来说,辜自明的教育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是中国传统‘不打不成才’的理论,一方面又是欧洲开放独立的理论,可以说在辜自明的教育里都有很明显的体现。但是这矛盾的教育也是一种不伦不类的教育。辜慎记得辜自明的放手,却更记得他不放手的时候‘辜慎记得辜自明对自己的包容,但是,也会永远记得辜自明的那一耳光。打碎自己梦想的耳光。正在发愣的时候,辜自明缓缓地向这边看了看,见他欲走,很是无奈的低了低头,很快调整好情绪,说:“辜慎,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隔得那么远,灯光也不明亮,但是辜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就马上看见那人失落的眼神。很疲惫,像是怎么都掩盖不起一样。到底积累了多少天,多少年的无奈,在这一刻突然奔腾的涌了出来?辜慎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理。很复杂。腿脚突然不受控制的向前迈了几步,等到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酒宴的正中央。是了,辜自明,我有话和你说。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辜慎迷茫的盯着酒宴上的大灯,视网膜瞬间被印上了类似于黑点的东西,再看其他的地方只觉得一片晕眩,眯着眼睛觉得很是疼痛,带着燃烧一般的痛感,视网膜都像是要被灼伤了一般。不知道有没有眼泪流出来。太阳的温度“辜自明,父亲。”辜慎眯着眼睛,勉强开口,避开大灯直照,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继续说,“我非常感谢你给我的条件,让我成为了一个外人眼里非常优秀的人。”“但是。”辜慎继续说道,“外人眼里的我可能算是一个幸福的人,但是你呢?辜自明,你什么时候,你有没有过一秒钟,觉得我是一个成功而且成熟的人?”酒宴上只听见空调高频率的转动声,以及辜慎吸气的声音。“如果有,我那继续说。”辜慎:“辜自明,你想没想过,我从来没觉得我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因为觉得自己没用,所以上辈子才会自杀。像是偌大的社会里找不到自己真正的意义何在,飘荡在薪水和工作之间,没有乐趣没有梦想——什么都没有。那种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是什么的感觉,真的非常可怕。可怕的连死亡都不会恐惧。“你喜欢写自己的文字,是因为你觉得文章小说里的人物的命运和性格都可以由你决定,你喜欢这种感觉,紧紧地束缚着,像是这样才有一点的安全感。我不知道你害怕的是什么,但是,我不是你笔下的人物。”辜慎闭上了眼睛,轻轻的说:“——我是一个人。”很早以前,辜自明已经说过,他意识到了辜慎并不是一个虚拟的产物,而是一个具有独立人格有追求的人,但是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显然,辜自明意识到了辜慎渴望独立的想法,现实做起来,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手。辜慎拼命压抑着剧烈的喘息声,说道:“现在,以前。我觉得我没有任何用处,这辈子我可能只能平凡的过下去,没有你的成就。但是我不想这样,我想学习音乐,我想找到自己的乐趣。”“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话。“想想你所拥有的,能不能,拜托你放开我?”辜慎盯着辜自明那个方向,仔细想看辜自明脸上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求你了。”辜慎的骄傲只允许他说道这种地步,说完像是受辱一般,紧紧地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我是你的养子,不是你的棋子’辜慎想说的,不过如此。整个酒宴静悄悄的,像是都被这个少年的举动吓呆了一般。辜慎低头看辜自明。没有想象中的表现。并没有突然潸然泪下,或者突然冲上前给辜慎一个耳光。让人心惊的是,辜自明的表情很平静,眼睛里面毫无波澜,甚至连呼吸的起伏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像是一潭死水。不知道为什么,辜慎觉得心惊胆张,却想,也许这次,也许他会放手。辜自明的表情很平淡,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良久,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非常小,莫名其妙的,辜慎却听得一清二楚。“……你都这么说了。”声音像是苍老了二十岁,“我还能怎么办呢。”辜慎紧紧地握住了拳。晚宴过后,自然而然的,辜慎乘上了辜自明的车,默认和他一起回家。一路上辜自明都显得非常平静,将头后仰靠在座子上,寂静无声。虽然是和辜慎坐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两个人却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辜慎暗自觉得庆幸。这种情况,还真的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一边回想刚才在酒宴上男人说的话,他的意识是,同意自己专门学习音乐的吗?辜自明在酒宴上喝了很多的葡萄酒,此刻闭着眼睛,脸上却有淡淡的红色,不正常的病态的红色。想起辜自明说自己身体抱恙,便有些好奇,担心这个男人究竟怎么样了。辜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明天就从家里搬出来。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那人半倚在车上,一点都没有动。辜慎皱眉,说道:“辜自明?”“随你便。”男人很是疲惫的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着你。”“……”辜慎顿了顿,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今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谢谢。辜自明皱眉,僵直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很难受的样子,说:“——好。”回到家之后,因为喝了很多酒,辜自明腿脚不稳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很是生气的关上了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辜慎看着他摇晃的背影慢慢消失,顿了顿,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想搬出去住,因为不想自己练琴的时候打扰他,或者是因为练习的时间太长被辜自明叨扰。又或许是,单纯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自己真是一个糟糕的儿子,辜慎想。办完所有事情之后,时针不偏不倚的指向十二点,辜慎却仍旧没有一丝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