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子。”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出现在叶怀昭的前方,这是叶怀昭去姑姑的宫殿常走的一条小径,平时鲜少会碰到后宫之人,但今日却显然已经有人提前等在了此处。
这个声音很陌生,叶怀昭确定自己并不熟悉,他有些疑惑的看着站在前方树荫下的人,那人身量不高,约莫比他矮了半个头,穿着一身素白的衣物,倒是有几分谪仙的意境。目光往上,发现此人面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上面有蜿蜒的线条,似乎勾勒出了一个怪兽的模样。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脸,露出的下巴圆润白皙,一看就是一个年轻人的样子。叶怀昭有些惊讶,没想到传说中的张天师如此的年轻。
“还是你喜欢我叫你叶大人”那人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
“张天师。”叶怀昭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
张天师站在树荫下打量着他,叶怀昭也不急躁,站在原地等着。
“本想备下薄茶,邀请叶公子一叙。不过你我二人身份敏感,想必一盏茶还未饮完,就犯了某些人的忌讳。”
叶怀昭淡淡一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不知天师特意在此处等待叶某,所为何事?”
张天师往外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也没什么大事。”
他轻笑一声,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前些日子,贫道奉陛下之命,去了西北定县,在那遇到了一桩趣事。”
叶怀昭微笑着看他,表示愿闻其详。
透过那银色的面具,叶怀昭意识到,那双眼睛正像毒蛇一样的打量着自己,“叶公子,好手段,定县的百姓如今不信神佛,只信那药观音和历劫的菩萨。”
“叶某也有所耳闻,这白阮二人,倒是让人大出意外,虽然借着鬼神的名号,却未谋私利。不知张天师在西北,可与两人有所接触?”
张天师又笑了一声,“见过两次,那白起瑞倒有几分机智,姓阮的那个却莽撞了一些。没想到叶大人用人,如此的别出心裁。”
叶怀昭也懒得与他打哑谜,“天师谬赞了,不过是为陛下分忧罢了。西北大旱、灾荒疫情并行,再加上官商勾结、层层贪腐,若仍由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怕是会引发民愤,让百姓走投无路,落草为寇。”说到此处,叶怀昭心里忽然一动,那牧山连绵数千里,山里野物不少,但旱情就算如此严重,也很少有人进山去,传闻便是里面有山神,进去的人都是有进无出,想来便也是有人借着鬼神之名,掩盖炼铁一事。待白起瑞他们局势稳定一些,可托他们带人进去查看一番。
“忠心耿耿,其心可嘉。贫道定会在陛下面前为叶公子美言几句的,到时候加官进爵,再娶上一房身份相当的娘子,想必四殿下和宜妃娘娘也会开心的。”
叶怀昭虽然面上依然带着笑,但眼中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这便是明晃晃的在威胁他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动怒便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张天师倒也不奇怪他的态度,“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却没想到你这次的做法,却不太聪明啊。”
“叶某说过了,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分忧。”
“那是自然,贫道也是为了陛下分忧。”张天师又往前微微走了一步。
“贫道最近为陛下炼制了一枚丹药,护心养心,但还需一味药材,便在那定县之中,贫道入山,遍寻不得,却不料被那阮姓的药商,用作了他途。”说完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叶怀昭的脸色更沉了,看来这张天师已经挖好了一个坑,准备治阮即安的罪。他心中深觉荒谬,同时也对那位九五之尊彻底失去了信心。难道万千百姓的性命,都不及自己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
张天师微微一笑,眼中有些得意,你以为你赢了?不,坐在上面那位,才掌管了所有人的命运。而他,则掌管了那个人的喜怒。
“既然在那牧山之中,那便多派些人去寻便是了。”叶怀昭淡淡的开口,张天师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叶怀昭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张天师和那牧山深处,定是有所关联。他去了西北那么长时间,却一直在祭坛上打坐。叶怀昭看着他脸上的那个面具,这真是个不错的东西,他自己也是凭借这面具,认出了他的身份,想来,只要脱去了这面具,他便可以是任何人,而身型身音相似的人戴上它,便是张天师。
替身坐在祭坛上祈雨,那真人呢?悄悄的去了山里。
他心下一沉,石明被掳走,在牧山里一待就是二十余年,在里面炼制铁器,他和楚青钺曾经有过猜测,这些铁器最大的可能性便是用来蓄养私兵,最坏的可能性便是越过妲剌送给了北戎,如今一看,这张天师跟那些人是一伙的,若是蓄养私兵还好,那他背后之人最多不过就是三殿下,但若是通敌,那情况可就太不妙了。
张天师听他提到要入山,果然顿了顿,如今叶怀昭背后站着太子,那白阮一介布衣商人,在太子势力的庇护下,他都动不得他们,若叶怀昭真的起了心思,找个名目让太子派兵入山,可是不妙。思索了片刻之后,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看上去恶意满满。
“叶公子,此事我们心知肚明就好,还望叶公子以后行事多些分寸,算是为宜妃娘娘和四殿下积福了。”
叶怀昭也笑了起来,俊朗的模样让刚刚紧张的空气似乎都变得轻松了一些。
“多谢天师提点。怀昭并无什么大志向,一切不过被赶鸭子上架罢了。”
旁边有宫人经过,两人都不再出声,默默的对视了片刻,又默契的移开心中都明白,两人现在虽然达成了和解,但经过定县一事,已经正式结了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