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泪,不轻弹
可痛哭至此,已然是绝望入了骨,是穷极天地再也找不到的凄怆和悲凉。
东方宪慢慢,颓然跪倒的身影,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的酉苏眼中,转成了浓郁的悲伤。
他上前走了两步,搀了他起来,轻言带过:&ldo;戚无邪回来了,东厂重启暗卫,已经控制了军机中枢,还有太簇也跟着一块到了,那个女人背弃你了,走吧……&rdo;
耳边呼号风声,眼晴苍莽一片,东方宪捂着腰腹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一朝欢喜一朝唏嘘的落差,从此颠沛流离的羁旅生涯,为何活着?为何要活……
自绝的念头才上心头,他已然嗅到了一阵馥郁的芳香钻进了鼻腔,心肺舒慡,却意识混沌,转瞬便坠入了云雾缭绕的空明幻境。
收起手中骨扇,架起东方宪的胳膊,酉苏眉头深蹙。
他偏头看了东方宪一眼,暗叹过后,掀开了他面上干皱的人皮面具:&ldo;我救你一命,你和她孽缘难分,来日相见终有期,也算是还了你赠我一场幻梦的人情&rdo;
言罢,他一脚踩上了地上残留的纸条,架着东方宪匆匆下了城楼。
纸上书:地狱生死门,生门在下
姜檀心,她还活着……
一骑绝尘,驰骋在京畿道上。
马上乘骑着两个男人,让马儿负重不轻,鞭子不停地狠抽,马屁股上血痕斑斑,显然是为了逃命下了死手的。
为了躲避耳目,东方宪已然脱下了身上的血色红跑,他单手捂着腹腔上的伤口,整个人靠在了酉苏的脊背上,面色惨白,神智并不太清楚。
咬了咬牙,他一手狠狠揪上了酉苏的衣角,冷声质问:&ldo;……你说、说……她还活着?&rdo;
&ldo;信不信由你,你只有活着,才能知道我有没有骗你&rdo;
酉苏玩味一笑,月白袍衫逆风飘决,眉心一点妖娆比女容更加妩媚,抛下分崩离析的紫禁城,一骑逃生千里驹,彻底逃离。
明知戚无邪下了通缉海捕令,定要取东方宪的性命,明知身后几十丈远处,已有东厂暗卫策马追捕,明知身下的马驹负重奔驰,不用一里地,就会被后头的夺命鬼差给勾去了魂……
明知道这些,他依然心情大好,游走在生死疯癫外,困顿在七情六欲中。
身虽似柳絮,潇洒随风,心如却磐石,风雨不蚀。
没有因由,不问前尘,他只凭喜好行事,心已千疮百孔,如若身再被理智束缚,倒不如死了解脱。
他酉苏能够活下来,潇洒红尘去,他东方宪又为何不可?不过以命殉情,蠢人行径,连命都没了,如何才能再见到她?
还能奢求什么,能见得到,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轻声从喉头溢出,抛洒在猎猎冷风中,转瞬消散伶仃:&ldo;东方兄,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你此生既没有机会拥有她,为何还要逼她恨你?她被你拘禁的时日那么长,你从没有告诉她你的打算,贪恋权柄,鸠占鹊巢,不顾师门情谊,心狠手辣,难道这些就是你想让她记住一辈子的东西?&rdo;
&ldo;……&rdo;
酉苏浅叹一声,轻笑道:&ldo;如果你贪恋权柄,志在江山,你不会在决战之前三日未眠,不是为了排兵布阵,研算兵法,而是为了轻徭赋,批刑案,把各州县细碎事通宵达旦的一一批复,甚至吏部察举缺位,你保举的全是汉官,还有……&rdo;
&ldo;闭嘴!断……章取义,凭……凭什么猜度我?&rdo;
&ldo;呵,你都剩下半口气了,不用强撑,承认你是你,还是原来的你,这很难么?我曾描皮画骨,不能拥有他就变成他,可终了,不过发现一场痴梦,我还是我,永远不会成为他&rdo;
见东方宪沉默,酉苏坦然直言:
&ldo;这些你可以都不认,那我问你,拓跋谋现在在哪里?可还在龙床上嗷嗷待哺?恐怕早已被你托送出宫,以保安平了吧……我再问你,你明明还有三千精兵,为何血洗紫禁门时不见他们,却埋伏在京城以北十里外的龙须坡?&rdo;
龙须坡,官道毕经之地,如若京城城破,鲜卑贵族举家奔逃回关外,必定经过此处。
&ldo;我……&rdo;
嗖得一声嚆矢从耳边飞过,钉在了路边的砂土之上,迅速被马儿抛在了身后。
酉苏沉下了脸,扭头往后看去,只见五六骑魅影如风,各个戴着他熟悉的黄金面具,身穿飞鱼锦袍,快如闪电,杀气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