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情也不着急。”在电脑屏幕上的顾瑾微微一笑,做父亲的登时感到情势不好。果然,就听他说:“最近我在看一些关于辅导学生的书籍。这么多年,我只当过学生,却没有当过老师……爸,我们再玩一个游戏如何?”蒋辰声音带着颤抖:“你……”“我回国找您再谈。”顾瑾始终带着笑意,直到切断视频仍是如此。开学刚不久,蒋辰在上课的时候,居然有些心不在焉。这件事是同学们已经看出来的。一般来说,蒋辰讲课时似乎漫不经心,实际上是信手拈来。恰到好处的结论,把握精准的时间,这些一直都被学生称赞。然而今天的蒋老师,在上课时就频频看教室后方的钟表,似乎格外在意时间。课程后半段,他竟然出现了一个小错。蒋辰一边道歉,一边说:“今天我要去机场……实在对不起大家,在三点的时候,我们要提早下课了。”他显得十分愧疚,又把语速提快了一些,开始专心地上课。三点一过,课程正好结束。蒋辰收拾了东西,说完‘有问题发邮件,我会尽快回复’,就急匆匆走出了教室。在有学生的地方,蒋辰还是耐着性子,稳步走路。一旦出了校门,他就小步跑了起来,到了停车场,开车直接向机场那边赶过去。蒋辰心里着急的不得了。原本顾瑾的飞机,说是三点到。可在一点多的时候,顾瑾就给他发短信,说飞机提前到了。那时候蒋辰已经开始上课,虽然心中很想暂停课程,然而这毕竟浪费了学生们的时间,于事不妥,只得在课间给顾瑾打了电话,说让他在机场稍等一下。顾瑾说,他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蒋辰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是有些不高兴。于是当父亲的说:“你行李太多了,还是等我一会儿吧。你去找个咖啡馆休息一下……”顾瑾轻哼了一声:“那你快点。”蒋辰听了这话,在上课的时候居然有些走神。他确实想赶快到儿子的身旁。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当父亲的好像豁然开朗一般,之前想不清楚的都能够想清楚。他想,如果一个人过分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从积极方面来说,当然能够让人更加克己守礼,努力奋起。但是另一方面来讲,难道不会让人的幸福感降低吗?更何况,这种降低的幸福感如果影响到家庭,坏处就更大了。短暂的一生中,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眼光,而影响到自己的生命质量。对于蒋辰来讲,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儿子,最爱的人也是儿子。以这种心情作为出发点,指示行为,才是对顾瑾和自己负责。直到下午四点蒋辰才到机场。他心中有些不安,因为一路上给顾瑾打电话,都是没人接听。如果是顾瑾耍性子生气了,蒋辰倒不至于这样担心。因为心情不好的顾瑾不会这样长时间不接电话,只会在电话里对父亲进行责骂。蒋辰一路找过去,越找越心慌。机场里的人流过于密集,好几次蒋辰刚走过去,又觉得可能错漏了地方,连忙折返。机场里的广播寻人念了许多次顾瑾的名字,蒋辰都没有接到儿子的电话。时间每过去一分一秒,蒋辰的心就越沉,好像被人用手攥住了一样。他紧紧握着手机,不断给顾瑾打电话,却都是关机的状态。……怎么回事?只不过是晚了几个小时,顾瑾就气成这个样子?蒋辰心中觉得不可能,又不愿意想他会有什么意外。慌乱之中他竟然全然不知做什么,只剩下茫然而已。正这样不知所措,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蒋辰看了一眼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是不知为何,蒋辰觉得这一定是顾瑾打来的。他手指颤抖着按了接听:“顾瑾?”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声音。“爸,你到x医院门口,地址是……”蒋辰猛地打断了他:“你怎么到医院去?!”对方愣了愣,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没事。我借了别人的手机,不能细讲,你来接我……”说完这句,顾瑾就挂断了电话。蒋辰开车的时候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牙龈都酸。人生中第一次超速了的蒋辰,在遇到红灯时忍不住骂了脏字。直到在医院门口,见到大体无碍的顾瑾,父亲整个人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放松下来,手指都发麻,全身好似脱力一般,缓了缓才能走下车。顾瑾很早就看到了父亲的车子,看到蒋辰过来,竟然微笑着说:“你来的也太晚了。”蒋辰皱了皱眉,问:“你手怎么了?”顾瑾看向自己被包扎的严实的右手,说道:“小事。刚才看到有车祸,司机被困在车里出不来,我就拉他一把。没想到被玻璃割伤了。”蒋辰阴沉着脸不说话,沉默地把他的行李搬到车上。当蒋辰往前走时,顾瑾仍然站在他的后面。父亲走了两步,就回头:“不回家?”顾瑾轻笑一声,也走了过去。车子里,父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顾瑾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神情放松。而蒋辰就显得烦躁,等待红灯时,不断地用拇指摩擦中指。这是他焦躁时想要吸烟的习惯。顾瑾向那边瞥了一眼,轻声说:“我的手机丢了,才没给你打电话。”“……”“等的很着急吗?”蒋辰一直看着前方:“你想要安全到家的话,现在最好不要和我说话。”顾瑾枕着自己一只完好的手,果真不再说话了。两个人刚到家,顾瑾就往自己的房间走。蒋辰说:“你干什么去。”顾瑾回过头:“洗澡。”“先等会儿。”蒋辰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你的手怎么样了?”顾瑾没有走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说:“阿姨今天不在啊。”蒋辰点了点头。顾瑾就在客厅里,用单手脱了上衣,一边脱衣服一边往一楼的浴室走。顾瑾说:“我的手没事。包的有些可怕,但都是小伤口,过几周就痊愈了。”等他走到了浴室,正好脱完全部的衣服。他也没有关门,用毛巾裹了下受伤的手,直接打开了花洒。蒋辰发现自己一直盯着那人看,动作并不敏捷地转过头去。“还有什么事要问。”顾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蒋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本来想说,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然而自己如果就在现场的话,大概也是会去管闲事的人。凭什么只能蒋辰做,顾瑾做就不行?这都是说不通的。可是,蒋辰却在看到儿子受伤的第一秒,立刻就想说,管好自己就够了。这样略带自私意味的想法,让蒋辰说不出口。顾瑾只是稍微冲了一下,很快就关上了水。他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却没有穿任何衣服,径直走了出来。每走一步,就有水珠滴落。即使到了九月,每隔几日仍有高温。蒋辰只觉得房间里温度骤然升高,但还是说:“去穿衣服。”“……”“你想感冒吗?”说这话的时候,蒋辰的眼睛并没有朝顾瑾看。顾瑾正在擦头发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擦着。然后他说:“你今天怎么了,管得这么多。”蒋辰听了这话,压抑到现在的怒火好似一下子被点燃了:“我管得多!”父亲的尾音升高,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腔调说话:“你,在机场没事干的吗?没事干直接回家。你在家一共能留多久,养伤又要用多久?”顾瑾冷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