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郎茫然抬首,心里首次生出一种平生从未领略过的空茫迷惘。江别鹤轻轻松松一句话,已让所有人的注意都凝注在他的身上,包括身畔的小鱼儿。
竟是用别样的一种方式,让他此刻孑然一身了。
他现在只想寻一人如女人般大哭一场,却不知究竟要扑入生死爱人的怀抱,还是生身之父的归乡!
江别鹤见他迟疑不定,不动声色地收敛起初初绽放的狂喜之色,步步循循善诱道:“玉郎,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何苦去找他,苦于奔波逃命、做那一苇浮萍?你站回我身旁,我们父子前事不提,重修于好,好么?”
他的语声温柔如软娇暮风,又如一个在为初生稚子念诵诗歌的慈父。
江玉郎就在这柔和的语声下,难以自制地发起抖来。他只觉自己仿佛也吸入了杜箫那“幻梦香”。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小鱼儿。那人竟在轻松已极地微笑着,而那双足以令万千少女无法拒绝的含笑双目,则在一心地瞧着他。
“别紧张,乖孩子。”他听到他平稳地轻声道,“你只能听从你自己的意愿,日后才不会后悔。你……愿意和我走么?”
江玉郎望着他的眼神。于是也看见了,小鱼儿眸子里那坚定冷静的神色深处,一丝涌动的不安。
他深深呼吸,手上寒光一闪,已握着一把刀。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手中的这把刀。那是一柄锋利的鳄皮匕首,寒气砭骨,显然是一把绝世利器。
这正是江别鹤那一夜送予江玉郎的那一把精心打造的刀。
那一把教他去杀小鱼儿的刀。
而这一次,他将这把刀抽了出来,是要刺向小鱼儿,还是江别鹤?
所有人冷汗都已湿透衣衫。只有杜箫,嘴角噙着一丝笑。
她好像很明白他要做什么,也并不准备阻止。
也许这只因她觉得他做得是对的。
只见江玉郎忽翻腕反手,一刀刺向自己心口。
杜箫自是不会拉他,小鱼儿也没有,纵然他原本潇洒的神色变得苍白。
他只是用力扶住了他。
只因他们都是十分聪明的人,也因此格外明白,这一刀若是不刺下去,江玉郎此生都不会安宁。
雪刃初入,血锋辄出。
其中江别鹤的面色变得最惨。他通体一震,不可思议。双目猩红,竟要淌出泪来。
江玉郎咬紧牙关,一语不发,额角却已汗如雨落。他将入肉少有寸许的薄刀拔出,脱手飞掷,令那刀锋不偏不倚刺入江别鹤脚旁的土地。
猩红染在夜色里,难以察觉,逆流成河。
少年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薄唇微张,留恋之际,似乎叫了一个“爹”字,终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