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心话音落地,于斯容又是半响不语,只听那边传来“滴”的一声,就像房门开锁的声音。于斯容很快说:“你说的那家七天,是不是你家那边xx路上的那家?”隋心走进屋里,用身体将门靠上:“对啊。”——这时,就听到哗啦的流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床上却不见人影。隋心一怔,匆匆说了一句:“先不说了,拜拜!”然后撂下药和吃的,就来到虚掩的浴室门口。敲了两下,无人应答,又喊了两声“方町”,仍是无人应答。心里一咯噔,下一刻,隋心就推门而入,满溢的水蒸气一下子冲了出来,罩在脸上,蒙住视线,隐约间只能看到淋浴间的地上蜷坐着一道身影,热水从上面洒下来,流了一地。隋心一惊,立刻将水关掉,同时拿起旁边的干毛巾,胡乱在已经昏迷不醒的方町身上擦了一把。直到她好不容易将人从浴室里拖出来,架到床上,整个人几乎已经累虚脱了。可是她又不能这么放任他这么躺着,想了想便拨通了一楼大堂的电话,请服务员上来帮忙。——十几分钟后,方町已经裹着浴袍躺进被子里,服务员走时隋心塞了五十块钱给他,再望向那张大床时,不禁开始头疼。一天没吃饭又发烧,刚又冲了热水,只怕病情会更严重。于是,她走过去,摇晃着方町的肩膀。“方町,你先起来吃饭,把药吃了再睡!方町……方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睡了一会儿恢复了点体力,方町被摇醒时,竟然有力气拨开她的手,还能自己坐起身,靠着床头瞪她。只听他口气不冲的说:“你烦不烦,赶紧走,别管我死活!”隋心一愣,很快骂了一声:“你要真死在这里,明天警察肯定找我去问话,别忘了是我把你送过来的!”隋心一边说一边打开外卖袋,将里面的粥端出来,将勺子递过去:“快,先把粥喝了。”可是方町却不接,依然那样瞪着她,水珠从湿漉漉的流海上滚落下来,划过面颊,一路向下,流进敞开的浴袍里。他抬手抹了把脸,又扯了一下浴袍的领子,再抬眼时,眼神讥诮而古怪:“你给我换的?还给我洗了个澡?”隋心深吸一口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你这么重,我洗的动的么?是你自己跑去浴室的,我回来的时候你浑身都湿透了,我是让服务员给你换的衣服。”“服务员?”方町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男的还是女的?”“男的。”顿了一瞬,方町有些不可思议的望过来:“你让男的碰我?”隋心翻了个大白眼过去:“不然还找个女的?”方町口气不善:“废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让男人碰过!”隋心忍无可忍,将粥重重的放在床头柜上,“你快把粥喝了,把药吃了,我好赶紧回家,不碍您的眼!”——方町不答,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就一把抓起塑料袋里的药,将退烧药从塑料板上抠下来一颗就要扔进嘴里。隋心立刻拦住他的手,他的手腕烫的吓人。“要先吃饭再吃药。”方町扫了她一眼:“你管的着吗?”隋心不理他,怕一开口就忍不住骂人,只是从他手心里把药抢过来,放在一边,然后端起粥从里面舀起一勺,凑到他的唇边。一阵沉默。方町不开口,隋心也不收手,两人就这样四目相交,谁也不言语。直到一声轻叹从他嘴里发出,他这才微微垂眼,张嘴把那口粥含进嘴里。隋心望过去,只见那光裸的喉结吞咽了一下,就舀起第二勺。然后是第三勺、第四勺……直到三分之二的粥都喂了进去,隋心将药片塞给他,看着他合水服下。——吃过药,方町突然开口:“听说你到现在还出交参赛的设计稿?”隋心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没灵感。”空气里传来一声嗤笑:“题目是思念,你会没灵感?”隋心没理他。半响过去,又传来一声:“想想最难过的事,最想忘掉却忘不掉的事。”隋心依然没有应声。方町向被子里滑去:“行了,别收拾了,你走吧。”隋心背着身,轻声道:“吃了这种药,头一两个小时要观察用药反应,我还不能走。”“切,你听卖药的瞎说。”方町甩了一句过来。下一秒,就见背对着他的那道纤细的身影,站着不动,手里的动作也停了,直到发出极轻的一声:“不是卖药的说的。”话音落地,隋心转过身走上前,一把将他的杯子拉高盖到下巴,然后将椅子拉到床边坐下,一副要跟他耗到底的模样。方町轻叹了一声,缓缓闭上眼:“有人看着我睡不着。你去再开一间房吧,上个闹钟,等过两个小时打个电话过来,只要我接了,就证明没死。”——隋心拗不过他,只好拿着房卡离开,一路来到一楼大堂,用自己的身份证又开了一间。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心心!”回头一看,是气喘吁吁的于斯容。隋心一惊:“你怎么过来了?”“哎,不放心你呗。”于斯容左右张望了一下,“你说的朋友呢?”“在上面,吃了药已经睡了,我下来再开一间房。”“哦,那正好,开个双人间,我跟你一起。”“啊?”隋心刚要婉拒,就见于斯容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从里面透出两套洗漱用具。“看,东西都买齐了。走吧!”——直到两人走进房间,一边闲聊着一边洗漱完毕,隋心又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晃过一个多小时,便跟于斯容说要去隔壁看一下朋友。隔壁房间里,方町睡得很沉。隋心走过去时,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高了,也没有出现说明上提到的任何副作用,随即又将他晾出来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关上灯离开。门扉合上,黑暗中,那双眼缓缓睁开,静默片刻又闭上,只留一声叹息。——回到房间里,于斯容正靠在床头看电视。隋心躺下时,于斯容关掉电视,叫了她一声:“心心。”“什么?”“我不想逼你,但比赛的事,你一定要上心。”“我知道。”静默了会儿,隋心才说:“丝绒姐,你思念过谁么?”于斯容笑了一下:“没有。不过我倒是希望有这么个人。难道你有?”“嗯。”“那是什么感觉?”隋心闭上眼,静静的想了会儿,脑海中越过一束光,璀璨而绚烂,那是丘吉尔的极光。眼角涩涩的有些疼,她揉了两下,才轻声道:“思念,就像是喝了一大杯的水,等它们慢慢在身体里发酵,变成眼泪,一点点流出来……”话音落地,唇边漾起一道自嘲的弧度。轻轻地,缓缓地。于斯容没有接话,直到片刻后,旁边的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于斯容刚要躺下,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进来一条短信。【怎么样了?】于斯容很快回了。【我们单开了一间房,她已经睡了,那个朋友在隔壁,应该没事。】等了片刻,又进来一条。【是谁?】【还不知道,明天我找机会问一下。】短信发出后,于斯容又靠着床头想了一会儿,补了一条。【刚才我问她,思念的滋味是什么。她说,就像是喝了一杯水,变成眼泪流出来。】——温哥华的天空既高又远,繁星点点,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