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见钟铭指尖一挑,考卷转眼就被他捏在手里。然后,就听到他低声问:“是不是怎么都找不出那一分扣在哪里?”隋心一下子就忘记了挣扎,愣愣的望向他,就像是在自己横冲直撞的人生里,望见了指路明灯。钟铭拿着考卷晃了两下:“现在你有两条路走,要不就找人模仿家长签名,要不就回家和你爸妈认错。”判决书一下,隋心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脑中闪过母亲程欣荣生气的样子。紧接着,就将作业本里程欣荣的原版签名找出来,摊在钟铭面前,声音软软糯糯:“那你会签么?”钟铭快速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随即从她的铅笔盒里捡起一支笔,利落的在成绩旁签下那三个字。然而,就在隋心抱着考卷准备道谢时,又听他问:“这次过了,那下回呢?还准备找人代签么?”——下回?隋心连想都不敢想。虽然她却已经意识到,这次不及格可能只是学渣路的开始。隋心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就从书包里翻出两个棒棒糖,捧到钟铭面前:“哥哥,你能教我么?”只见钟铭似是微微一怔,进而笑了,从她手心里拿起一根,拆掉糖纸,上扬的唇吐出两个字:“张嘴。”隋心就乖乖地张开嘴,味蕾瞬间被融化了。“来,我教你。”那道低沉的嗓音,宛如天籁。——临近晚上十点,隋心被先一步送回家。方町又开车将钟铭送到他临时外租的公寓。整栋公寓被分成三个部分,一个部分属于房东,在楼下,另外两个部分属于房客,一左一右。钟铭住在左边,房间只有十平米,家具简单古朴,除了必要的单人床、书桌和衣柜,再没有其它大件家具。方町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来到钟铭的房门口,靠着门框向里面扫了一眼,才说:“你打算一直住在这里?不搬回家?”“这里比较方便。”钟铭脱掉外套,将药随手放在书桌上。“既然已经认祖归宗了,就趁做决定吧。你妈昨天上午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劝你。”钟铭不语,回过头,神色极淡。“还有。”方町站直身子,神情微敛:“丫头突然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你心里也有数。”一阵沉默。“如果一点想法都没有,就趁早说清楚。”——直到楼下再度响起引擎声,钟铭才起身关上房门,坐回到床边,从旁边的珠宝设计书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三人合照。左边是方町,右边是他,中间是笑容僵硬的隋心。照片里的隋心头发剪得很短,五官还没有长开,肤色也没有现在白皙,唯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和两排长而卷翘的睫毛,丝毫未变。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那张小脸。手机却在此时突然响起,进来一条短信。——什么时候回家一趟,和你爸吃顿饭。你爸朋友的女儿也来了温哥华,你们正好见一面。尽快给我答复。钟铭放下手机,眸色冷冽,将照片放回书里,转而拨通方町的手机。“喂?”方町的声音和着音乐声传了进来。钟铭声音极淡:“今天她在学校和一个女同学打起来了,这事可能还会有下文。这几天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去学校看看。”方町沉默半响:“决定了?就这么冷着,不怕伤着她?”未留空隙,传来一声轻笑:“小女孩而已。”翌日清晨,隋心正在洗漱,室友kki抱着一堆零食冲了进来,一股脑塞进她怀里。隋心低头一看,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上面印着繁体字。kki,一脸诚恳的跟她道歉:"很对不起昨天连累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一阵沉默,隋心将零食还给kki:“这些都是你从香港背过来的吧,还是留着慢慢吃吧,昨天的事我没往心里去。”这句话就像是赦免了kki,她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整张脸都活了起来。没由来的,隋心也松了口气。转而又想到,可是,kki得到了赦免,那自己呢?——直到踏进校门的前一刻,隋心还有些忐忑,前一天闹了那样一场,今天也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反击。可是这样的想法,只持续到她踏入教学楼的那一刻。穿过走廊来到饭厅的路上,留学团的同学一个个见到她,全都小心的躲开,只在身后嘀咕。“就是她,昨天骑着姚晓娜打……”“我去,这么猛……”隋心知道,这是昨天不顾一切的结果。这些富家子弟,钱有的是,拳头却未必硬的起来。既然能花钱找人摆平,又何须自己动手?久而久之,野性就成了惰性,还有被金钱麻痹过的嚣张,和被权势腐蚀过的跋扈。而在这个不见血腥的斗兽场里,凭自己的本能生存的人,反而成了异类。——饭厅里,夏瓴依旧是最受瞩目的那个,她置身的长桌,没有人敢同坐,众人自觉的在周围让出三四个座位。隋心一走进饭厅,就感受到留学团的同学门向她行注目礼,一直目送她走到绷着脸的夏瓴跟前。一边是背景势力相当的姚晓娜,一边是新晋穷家女隋心,虽说两个都是夏瓴的朋友,可这个时候夏瓴会怎么选?一整个早上都面无表情的夏瓴,这时开了口:“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隋心没有转移视线,静静的听夏瓴说:“可我不想听别人说,我只想听你和姚晓娜怎么说。姚晓娜晚上昨天在电话里已经把她的版本告诉我了,现在我要听你的。”听她的?她能怎么说?姚晓娜的版本里绝对会把自己干干净净。不仅是姚晓娜。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带着不怀好意,有些是因为杜撰的日记内容而中枪的,有些是像秦朔和刘琴这种扇风点火的,他们口中的版本即便五花八门,凑成一出罗生门,却绝不会有任何一版是向着她隋心说话。而她,只要稍有“口误”,就会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甚至会影响她和夏瓴的友谊。隋心叹了口气,轻描淡写道:“就是一场误会。有人拿了我的日记本,篡改上面的内容陷害我,然后……”夏瓴的眼神瞬间降了几度:“那个人是刘琴对不对?”隋心没有说话。装作若无其事围观的同学们,也纷纷屏息。然后,就见夏瓴一把拉起隋心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就知道是她挑拨的,姚晓娜就是被她带坏了!”——什么挑拨?带坏……隋心正在消化夏瓴强大的逻辑关系,就被她拉到了楼道的储物柜前。刘琴正在柜前收拾。只听“砰”的一下,夏瓴用力甩上柜门,柜门又很快被反弹回来,发出抗议的“吱呀”声。刘琴吓了一跳,刚要骂人,却见是夏瓴,脏话又咽了回去。夏瓴连兴师问罪的台词都懒得铺垫,抬起手臂,一个巴掌就甩了下去。刘琴的头立刻偏向一边,耳边嗡嗡作响。“这巴掌是为了心心!”刘琴捂着脸回过头,愤怒的瞪向站在几步开外的隋心,刚要说话,头却又被迅速偏向另一边。“这巴掌是为了娜娜!”愣愣看着这一切的隋心,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夏瓴。只听夏瓴撂下最后一句:“别以为你丫做的事没人知道!给我小心点!”——午休铃声一响起,夏瓴拉着隋心走向饭厅。一路上还能听到夏瓴的惊呼:“原来那个日记本真是你和钟铭的!我说,你瞒得可够实的啊,连我都不告诉!难怪那天我叫你去听演讲,你说不去……真不够意思,让我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