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命的这二十二年里,头三年蒙昧混沌,这世界于她而言不过一日三餐、四季交替,伤心了哭,高兴了笑,五彩纷呈,却意义不大。
然后,十九年前,立夏那天中午,楚江下了一场暴烈的大雨,沈应知所住的军区大院上空乌云密布,惊雷穿透云层和着瘆人的闪电响彻整个阴沉的四方天地。
沈应知被那雷电声惊醒,一身湿黏的汗,下床,家里没人。
她趴在客厅窗口向外望,发现对面周站山爷爷家门口整整齐齐地站着很多军人,人人脸色肃穆,没有一个打伞的,雨将他们淋得浑身湿透。
接着,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队伍尽头,她看见自己的爸爸沈昌和从里面出来,然后牵起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走向周家小楼。
那男孩眼睛乌黑,生得白净漂亮,淋着雨却不哭不闹,跟着沈昌和慢慢向人群走过去。
突然,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指令:“敬礼!”
暴雨里,那些军人整齐地站成两排,他们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同一时间抬起右臂,庄严、郑重地向那个经过他们的男孩行军礼致敬。
雨水打在那男孩的脸上,他睁着一双无辜又不解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从那天开始,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后来,有人跟他说:“你爸妈成了英雄呢!”
他就会充满期待地问:“英雄是什么?会陪我玩吗?会给我讲故事吗?会给我买糖吃吗?”
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得了,因为关于悲伤,他还不懂。
他只知道,爷爷家对面的沈家小姑娘他很喜欢,他以后要娶她当媳妇儿。于是,他才不哭不闹地跟着爷爷住下了。
沈应知的存在,不夸张地说,消除了他日后可能会有的沉痛,替换了周尽城本该充满阴霾的童年甚至整个人生。
他爱她,似乎与生俱来,且日益渐增。
一道烟花冲开桎梏,划破浓稠的夜,“嘭”的一声绽放在医大上空。
沈应知回过神,甩了甩头,看时间不早了,起身去卫生间,打算摸黑洗个澡。
涂图被这烟花吓得笑声堵在喉咙差点噎死。
向末更是扔掉手机一个箭步跳下床,随手撕掉涂图脸上的面膜,扯着她冲到阳台,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弄懵了。
二十多个大老爷们,手拿烟花棒一脸纯情样,仰着乌漆墨黑的脸,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张口就是:“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根儿深,干儿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