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在探春那里,她出乎意料的迎来了迎春的拜访。
“迎姐姐,这会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探春收了手上的笔墨,洗了手,然后瞪了瞪侍书,又说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迎姑娘倒茶。翠墨赶紧看座。”
“你且别怪侍书。是我看着你写字写得入神,不让她开口叫你的。”迎春笑了笑,赶忙帮着侍书说好话。
“姐姐请喝茶。”迎春在姐妹里不算活跃,这会子探春还真猜不出迎春的来意。笑脸相迎总是错不了的,探春口里说道:“姐姐可别放纵她们。这些个小蹄子最爱躲懒的,一不看着就不知道跑哪里顽去了,得好生管着,不然不像话的。”
侍书又给探春斟上一杯茶水,嗔笑道:“姑娘又拿我们取乐了,我们可是不依的。”
看着探春屋里井井有条,丫头婆子们都各忙各的事情,根本没有探春所谓说的躲懒,迎春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于是迎春说:“如今倒是很少看见你的奶娘了。”
“多大的人了,难不成还得跟在奶娘后头吃奶。”探春笑的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但也继续说:“我们是一样的身份。奶娘跟着我们也落不着太大的好处,如今奶娘年纪也大了,于是干脆告老出去,享些儿孙福,岂不便宜。”
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是庶女,探春同迎春的奶娘就不一样。探春的奶娘知趣很多,知道自己告老出去。迎春的奶娘则是另一种样子,她仗着奶大了迎春的功劳,在屋里作威作福,把持着迎春的东西。
想多了,迎春是觉得既不甘又委屈。虽说想要发泄出来,可迎春想着今儿来找探春的缘由,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妹妹如今同林妹妹关系可是不错?”迎春问道。
“难不成姐姐就同林妹妹关系不好了?”探春开口打趣道,她又接着说:“谁都知道林姑娘是个不俗的。她嘴巴虽利些个,可心底是极好的。咱们姐妹见也是相处的极好,难道不是吗?”
看着探春坦然的表情,迎春忽而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堪。可心里觉得被背叛的感觉还是占了上风,迎春问道:“今儿你为何会自己替林姑娘说话。那毕竟算是薛家妹子同林姑娘之间的事情,你何苦主动沾染进去。”
以着迎春的性子,她倒是不会沾染这些杂事的。探春也没有多想,回答的干干脆脆:“我不沾染?我总不能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吧。人都是有个亲疏远近的,林妹妹在咱们家住了这些日子,同我们关系也不错,林姑妈又是极其和善的人。相对这刚来的不甚了解的宝姐姐,我自然更亲近相处已久的林妹妹。”
这样的答案不是迎春想要的,探春的态度越是干脆坦然,迎春就越发觉得探春是有事在瞒着她。一时冲动之下,迎春问道:“怕重点不是林妹妹人好,而是你觉得林姑妈和善吧。你这样巴结着林姑妈,你把我们贾家姑娘的风骨都丢到哪里去了!”
迎春的性子一般是不会主动来找人的,对于迎春来访,探春心里就有着几分疑惑。现在迎春这么一表露,探春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探春同迎春虽说是一起教养的,可是她们两个的性子完全是千差万别。人家说迎春是木头姑娘,说探春是又红又香的玫瑰花,漂亮而且扎手。性格不一样,两人对事物的看法自然就会完全不一样。
“风骨?我们这样的姑娘家有什么风骨?迎姐姐可是得说给我听。”探春不由得挑眉反问道。
“我们总归是堂堂贾家的小姐,自然得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巴着林姑妈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探春好强,迎春这话算是踩到了探春的痛处:“我怎么巴结了?我怎么就丢了贾家姑娘的风骨?林姑妈是我们嫡嫡亲的姑妈,又不是什么不相干的外人,多亲近几分又有何错?我没做什么不成体统的事情来丢人现眼,我怎么就没有风骨了?总不是我自个儿把风骨给吃下肚了吧。”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迎春发问不过是一时心中不平而产生的影响,这会子被一连串的反问,自然是噎得无话可说。
可对于探春来说,被自己亲近的姐姐如此发问,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有几分尖厉,探春说道:“我忘了,我同你是不一样的。你事不关己自然能无悲无喜,就是任人揉捏,你也不当回事儿,这便是你的风骨!你可以不管别人,反正你爹娘兄嫂不会拿你怎么样。可我呢?我娘是个拧不清的,弟弟也被亲娘教得跟个小冻猫子似的,她们不说给我长脸,就是不扯我后腿就算好的。我爹不管事儿,太太又是个佛口蛇心、面善心恶的。同你比起来,我说是前狼后虎都不为过……”为了自己的前程,探春算是什么都不顾了,她有一种强烈要脱离贾家的愿望。在这种愿望的驱使下,她可以把贾环同赵姨娘放在一边来奉承王氏,如今发现王氏是个靠不住的,她又把目标瞄向了贾敏。功利到绝情,探春心里也是苦的,被迎春这么一激,自然难免留下眼泪。
“不是的,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觉着你不用这样。再怎么,我们也是贾家的姑娘。”迎春不是个擅长哄人的,如今也是语结了。
“哼!”探春冷笑了:“你当然不用。你父兄就是为了脸面,也不会给你安排的太差。你的太太嫂子也都不是什么恶人,你自然不用担心,最多不过是有些不如意罢了。可我呢?我敢打赌,如果这会子能把我卖了给宝玉或者其他人换前程,我们二太太会毫不犹豫的把我给卖掉。我被卖了,我们姨娘也做不了什么,她最多只能让我不被卖的太廉价罢了。”
“可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会子探春已经是没心情同迎春多说了。她只是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姐妹见不说外话。迎姐姐,难不成你觉着你现在还好吗?我记得为了见林姑妈,老祖宗曾经给我们四姐妹打过一样的累丝金凤。除了璃妹妹年纪小,用不着戴,我们姐妹里就你没带过几次。你的金凤去了哪里,你心里应该是清除的。你这样的性子,不争不抢、不管不问,日后就是嫁人了,也容易被人欺负到头上。到时候你怎么办?总不能让咱们家打上门去吧。你要是个玥姐姐倒是可能,可你不是,未来的日子你总得心里有个谋算吧。”
倒了这个地步,迎春心里也不好受,她哑着嗓子低声说:“我哪里比玥妹妹差了,不都是一个父亲的孩子。”
“不说性子,咱们这身份就比她差好多,父亲一样,可惜的不是一个娘养的。听说外头有些轻狂的人家,那是一上来就文嫡庶的。迎姐姐,你好自为之吧。”
说到最后,探春又半威胁、半嘱咐的要求了在场的下人,不允许她们随意透露出一句话。
又过了一月,倒了贾家同王家早前约定好了的时间。贾琏定了王家的姑娘。那姑娘学名叫王熙凤,小名叫做凤哥儿。
因为老圣人给秦可卿的女儿赐名,这一是表明知道秦可卿的真实身份;二,也是大多数人猜想的,因为对贾家的荣宠。如今贾家大房在京里的地位很有些提高。王家的支柱王子腾被如今的圣人罚了,王家人会厌弃始作俑者的贾王氏,同时也会对同贾家的亲事更为看重。
金陵的四大家族是牵连了好几辈人的老亲,如今就是要刻意避嫌分开,也是很困难的。四家之间气同枝连,各家与各家之间都有着相互联系的纽带,从如今这个状况来看,贾王氏早就起不了纽带的作用了,她甚至会有不好的影响。如今贾琏同王熙凤的婚事,一方面代表的是贾王两家加紧联系,另一方面也是代表王家对贾王氏的放弃。
在两家人的刻意要求下,这场婚事办得格外盛大,贾琏也在婚礼过程中累得够呛,进了新房揭盖头都不能放松。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掀盖头的过程中出现了幻觉:“为啥这新娘子看着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喜娘见状,忙说着讨喜的话恭喜到:“恭喜琏二爷,恭喜琏二奶奶。这缘分是由天定的,既然是看着面善,那自然是找对了缘分。这可是天大的好兆头。”
贾琏口里还有一半话没有说完,如今被喜娘这么一说,也不好开口了。贾琏只好在心里默念道:“怎么这王熙凤眉眼间有两分像李家的纨姐姐。”无关风月,是真的有些许地方相似得紧。只可惜贾琏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一点点的相似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