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絮儿脱下了围裙。
&rdo;怎么了,是不是我很差呀--&ldo;
桐儿可怜巴巴地望着她,&rdo;对不起,让你失望了。&ldo;
&rdo;没有,你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火候的把握和调料的分寸,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ldo;
她勉强安慰了几句,见女孩子眉目低垂似有些委屈,但毕竟不再执著,便放下心来,摸了摸她的脑袋,&rdo;今天先休息吧,明天再说。&ldo;
离开厨房之后,她换了身衣裳往药堂走去。长琴学医出身,兼通文墨,常替学堂书馆考校籍册,有时也辅助官府整理文案,她则主要是纺织锦缎一类,这些收入加起来,生活也算小康。今天她教桐儿原本就不诚心,自然只是传授皮毛,更何况短时间内她水平也不可能飞跃,想超过自己是痴心妄想。到时候只要往菜肴里面加点料---
&ldo;夫君。&rdo;
进了内堂,长琴果然刚看完病人,正在校对书刊,抬头看见她有些惊讶,&ldo;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rdo;
&ldo;我左右无事,刚和邻家妹子合织了一匹金陵凤穿牡丹云锦,这几日想休息一下。桐儿在家研磨厨艺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想做这个,许是太无聊了吧。&rdo;
&ldo;厨艺?呵---&rdo;
长琴秒懂,心里莫名泛起几分悦然和期待,又很快强行压抑下去,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ldo;那你不去碧桃朱砂那几个姑娘家里闲磕会儿,到我这里做什么?&rdo;
&ldo;我就是--想你了,不可以啊!&rdo;
她忽地有些害怕,怕他看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便开始心虚起来,连忙用最擅长的伎俩掩盖过去,可她知道长琴最擅长读人心,也许还是瞒不过的,就更加紧张,语声都有些抖了。
太子长琴微微蹙眉,他已然察觉到絮儿与之前的不同,这几日似乎多了几分戒备和算计,甚至是敌意。是桐儿的到来改变了她吗,让她有了危机感,还是她本性在小小的考验之下暴露了。
无论如何,先静观其变吧。
&ldo;可以,当然可以了,夫人的情话真是越说越高级了。&rdo;
他合上书本,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抬手用拇指抚摸她的粉靥,&ldo;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又这样哄人,说吧,是不是有事相求?&rdo;
&ldo;没什么,就只是来看看你。&rdo;
她脸上被他摸过的地方起了一片绯红,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成亲多年,被他亲昵的时候还会那么紧张羞怯,尤其是这半年来他&ldo;调戏&rdo;自己的段数更上一层楼,常常让自己心跳过速,喘息不已。
&ldo;夫君,你能不能---&rdo;
&ldo;嗯?&rdo;
&ldo;为我弹奏一曲吧,很久没有听你弹琴了。&rdo;
她想起梦中的画面,一阵鼻酸,更有强烈的忌妒涌上来。夫君弹琴是不错,但尚未达到上佳的水准,也就是邻里间听着娱乐罢了,这半年来不知为什么他一次都没有弹过,她也一直没在意这件事情,都没有发现。可是梦里的情景那样真实,触手可及,他善曲高奏,如听仙乐耳暂明,无法想象人间的乐师,人间的古琴能够相合出这样的妙音,而这一切竟然是独属于,私属于那两个人的。。。不,她不信,不同意!
&ldo;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呀。&rdo;
长琴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沉,&ldo;这半年来我事务繁多,经久不碰,想必是生疏了,就不拿出来献丑啦,夫人放过我好么。&rdo;
&ldo;不嘛不嘛,我就要听!凭什么你能弹给她听,就不给我听!我不答应!&rdo;
&ldo;你说什么?&rdo;
长琴一下子俊眉凝起,目光变得冷冽起来。
絮儿顿觉失言,垂头不语,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把它皱得不像样,几乎要绞出汁水来。
沉默片刻,长琴缓和气氛道:&ldo;絮儿,你最近也许是太累了,有点胡思乱想,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调养一下吧,过一阵子就好了。这些天就不要再织布了,好好休息,可以么?&rdo;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见他神情关切忧虑,应是没有计较刚才的话,也没有深究其中的含义,便放下心来,温婉道:&ldo;多谢夫君了。&rdo;
走出药堂,小心翼翼地护住藏在内衣里面的附子和甘遂,这是从晒场上偷偷取出来的。若是到别人家药店里去买,事后一定会被查出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些有一定的毒性,不会把长琴的身体严重伤害,更何况他自己就是大夫,知道如何恢复。但是这一切推到桐儿身上去,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傍晚,她将一间杂物间整理出来做了客房,让桐儿一人睡。道了晚安后自顾自离开了。女孩子抱膝坐在门槛上沉吟了很久。待万籁俱寂,熄灭了的烛火重新燃了起来。
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太子长琴夜间失眠,寅时刚过就起床了,但闻厨房的方向有轻微的声音。他以为是老鼠作祟,擎了火钳慢慢踱过去。
熹微的晨光通过未闭的窗户洒进昏暗的厨房,灶台上点着一支白蜡烛,已经烧到了底部,留下一汪凝固的烛泪如酥酪。热气腾腾的汤碗旁,小小的身影佝偻着在往里面撒盐,极端的细致,蝶翼般的睫毛丝毫不眨,连他走进来都没有察觉。鬓发微微散乱,有一绺青丝顺着脸颊垂落,无风而动,衬得脸蛋愈发苍白疲惫,紧抿的嘴唇有些浮肿,眼袋下青黑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