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全盘形势而言,台湾只是个等待爆炸的火药库。政治上“内则谣诼纷传,人心惶惑,其私蓄较丰而意志较薄弱者,纷纷避地海外,或预作最后打算。”[16]加以注脚(footnote),如曾任台湾省主席的魏道明,寄居巴西;做过东北方面大员的熊式辉,和后来任驻美大使的沈剑虹,滞留香江;曾任,道出当时的真实情况,那就是“明知其不能也要为”。以蒋的倔强性格,不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绝不轻言牺牲。董说“只有他(蒋)自己才有推动此一奇迹之望”,在那样危殆的时刻,一个坚强的领袖,的确不可或缺。至于大陆崩溃的责任,一股脑儿推给李宗仁,归结为“李氏代理时期之动摇犹豫。”董是用的栽赃手法,为公正客观的史家所难接受。果如董氏所说,渡江之败,应由李宗仁负责,那末,东北之失、平津之失、徐州之失,又是谁的责任呢?保卫广州、保卫重庆、保卫成都,李未插手,蒋一人包办,难道也是李“动摇犹豫”之罪吗?复职以后,蒋先生在一次总理纪念周的集会中,对两千名党的中上级干部,发表了动人的演讲词。演说要点:(1)虚心接受中国大陆失败的教训。(2)不惜牺牲感情与颜面,彻底改造。(3)他自己将鞠躬尽瘁,争取最后胜利。董说:“当他演说时,在座听讲之人多有落泪者。”足资采信。复职后的迫切任务,便是加强安定内部的部署:提名新的行政院长人选,接替倦勤已久的阎锡山;新阁揆为陈诚将军,时任东南军政长官辖东南各省。陈历任军政要职,如军政部长、参谋总长、东北行辕主任等。个性耿直,操守廉洁,为国军将领中之佼佼者。陈的台省主席遗缺,前年十二月由吴国祯递补。吴出身清华大学,美国普林斯顿的博士,有“民主先生”之称。为了改变蒋独裁统治的形象,吴的任命,再恰当没有。尽管吴和经国不和,这时候的小蒋,尚未具人事支配的力量,何况大敌当前,御侮第一。至于内哄的发生,已是朝鲜战争爆发,转危为安以后的事了。三军高级人事,同时更易:发表周至柔参谋总长兼空军总司令;孙立人陆军总司令;海军不变,仍由桂永清担任;蒋经国国防部政治部主任,后改总政治部主任。蒋先生此项任命,深具划时代的意义。老将如何应钦、顾祝同等,不复当权,由新生代的周至柔擢升。孙立人非黄埔出身,出掌全体陆军的兵符,意味着蒋先生大公无私,人才至上,有打破传统的决心。政治部主任,交给经国,当时的环境下,众望所归。青年军时代,经国已初试锋芒,仅限于浅尝辄止,配合政工改造,环顾国民党的高级军政干部中,只有这位共产党出身的小蒋,能够胜任。这年,经国四十初度,年龄、体力、经验,均属黄金时代。一般相信,只有他能对国军的再生,赋予活力和希望。除了政治部的官衔,蒋先生赋予他更重要的两项使命:负责监督筹划情报业务;和对大陆游击活动的指挥派遣。前年七月,蒋先生在高雄秘密集会,成立包括蒋经国在内的“政治行动委员会”并以唐纵为召集人,基本任务是“统一所有情报工作,并使之充实、强化。”[18]一九五o年,改为“总统府机要室资料组”。实际由经国一手包办,举凡一切党政特务机构,归其管辖指挥。资料组设副主任,由陈大庆担任,调张师执行秘书,彭孟缉的保安处,则为直接行动的基干。政治部第四处主管保防,实际等于夺取了毛人凤保密局的业务。“保密防谍”的口号,透过各种传播媒介,普及全岛每一个角落。功效亦有目共睹,破获的中共间谍网,如蔡孝乾案、吴石案、《新生报》董事长李友邦案,国际间谍如李朋案,居高职的“台糖”、“台电”总经理,亦因“通匪”伏法。位于台北植物园附近的马场町,取代过去南京雨花台的地位。据执教东京立教大学的戴国辉说:“我当时在南海路的建国中学念书,有天我看到一辆卡车,载着七、八位犯人,双手背绑,口用白衣扎着,大概怕他们声张,一忽儿,传来枪声。我心里想,他们做了革命的烈士了。”[19]翻开一九五q年前半年的《中央日报》,“匪谍xx等数犯,昨日枪决伏法”的标题,一周出现好几次。以“匪嫌”名义,送往青岛东路军人监狱、台东绿岛,或用麻袋捆扎,未经司法程序,丢到海里喂鱼的,不计其数。台北的一位化学工程师陈天民,江苏靖江人,因为出言不慎,告诉投奔他的乡亲们说:“台湾都快解放了,你们还来这里干什么?”[20]经人检举,判刑十五年。陈当然不是“匪谍”,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保安司令部军法处的指控,充其量,不过是对国民党的统治前途失去信心而已。诺贝尔奖金得主李政道的母亲张明璋女士和儿子李崇道(后来曾担任中兴大学校长),因在淡水家中,留宿一位广西大学时候的同窗,卒以“掩护匪谍”罪,琅珰入狱。受害人童轩荪的遭遇,提供我们活生生的故事,益证特务们如何荒唐与无知。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八日深夜三点多,情治人员猛敲大门,闯进童宅。他们借户口检查为名,到处翻搜,但一无所得,仅搜去一本翻译小说《汤姆历险记》作为罪证。便将童轩荪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