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卿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平线上,良久,他才说道:“不管最后结果怎样,只要她能过的开心,我无所谓。”左欢叹了一口气。凌晨时分,这一日是三月的最后一天,此刻已经正式进入到四月份了。从伦敦回来,居然都将近两个月了。石越卿将蓝帽子小鸟揣进兜里,点了一根烟,换了话题。“有一件事情,你帮我留心一下,”他语气严肃,一丝不苟的,“我这两个月发现石在煜他三年以前,也就是伍晟安出事的那段时间,在美国欠了一大笔赌债。但是这件事情后来竟然慢慢平息了,而且被石贺掩饰的很好,如果不是石在煜挑衅我的时候被我套出话,可能谁也不知道。”“你怀疑什么?”左欢霸道地将石越卿刚点的烟夺走,掐灭在了烟灰缸里,“你怀疑当年伍晟安的事情其实跟你父亲有关吗?”石越卿答道:“嗯,我有感觉,这件事不简单。查一查,也许能帮上大忙。”左欢苦笑起来,“我都快成你的秘书了,你失恋了不睡觉,也不能总来折腾你哥们儿吧。你赶紧瞅瞅你自己吧,脸板得吓死人,黑眼圈都要掉到地上去了。越卿你知不知道,我今儿见到你,觉得你简直又回到大二那时候了似的。”大二那个时候,石越卿的奶奶刚好去世。左欢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石越卿却狠狠皱眉,语气硬硬的,没有转圜余地:“你别乌鸦嘴,小满年轻又健康,好着呢!”……接下来的四月和五月,左欢忙得连轴转,一面跟岳家商谈自家资金投资和入股的问题,一面抽空调查当年伍晟安一事的真相。他同时还要保证消息不走漏出去,以免让石贺和伍家再有准备,功亏一篑。这要是以往,照左欢大少爷的脾气,早就撂挑子不干了。然而这段时间里,每每忙到身心俱疲,刚想抱怨的时候,再看一看石越卿,他那一肚子的苦水又自己咽下去了。左欢终于明白为什么连舒安都开始给他挡酒了。收购案在协商洽谈,石越卿作为中间的主要一方,经常代替石贺出席各种应酬。同时,他又要跟伍家保持稳定关系,所以有些场合,他还需要跟舒安一同出席。这样一来,他的时间被排的满满当当,几乎日日都有应酬。可石越卿的酒量很小,喝一点就上脸,整个人看上去都像烧起来似的。再喝多一点就吐,通常到家都接近午夜,借着酒劲一头栽倒,却睡不上多久,凌晨就醒,醒了以后就再也睡不着。左欢后来又发现,别人失眠都是放点音乐或者电影舒缓下心情,争取再睡一会儿,然而这个人一失眠就打开电脑开始画图,桌面上总是摊开着各类零件图纸。还有很多地方石越卿都变了,他不看电影,还不许左欢在他家里看。有一次他们一起商量些事情,休息的时候左欢点开bbc新出的迷你剧无人生还,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改编的。结果刚开了个头就被石越卿盯上,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自己一个人默默回到书房把门关上了。左欢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何典故,但他大抵猜得到和那典故有关联的人。五月下旬的一天,石越卿在家里挂着的日历面前站了很久。等他走了以后左欢也凑过去看,这才发现那一天的节气是小满。左欢有点想念在伦敦的日子。收购案的进程和伍晟安事件的调查双管齐下,左欢暗中和岳家商谈的投资也很顺利。六月底的时候,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当左欢把有关伍晟安事件的文件和证据交到石越卿手里以后,心里不得不佩服他的判断力。果然,这件事情查出来,成为了制衡石贺最有力的砝码。石越卿在摊牌之前,先给石贺和他继母一起安排了一次出游计划。他要打石贺一个猝不及防,眼下石贺对他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他需要把石贺支走,然后再跟伍家摊牌。压了这五个月,他终于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石贺已经按照他的安排出去度假了,左欢这边跟岳叔的投资和股权也已经暗中商议好了。石越卿在约伍家父母和舒安的前一天晚上,自己在心里把所有的事情都慢慢过了一遍。可以了,应该不会再有纰漏了。七月初的北京,天亮得极早。他站在窗前望向外面,这个城市还没有醒来。伦敦的清晨也是如此,尤其是周日,总是要到十点多街上才渐渐开始活跃起来。可小满却不,她喜欢没起床的伦敦,周日早上总是早早去摄政公园跑步。他想起自己在公园入口处等她的那一回,她带着耳机走进来,本来还在找bbc新闻,结果一抬头看到他却愣住。小满从来不善于隐藏感情,更可贵的是,她从来都不屑于隐藏感情。看到他,她慢慢走过去拉他的手,眼神里都是心疼。石越卿有很久都不知道被人心疼是什么感觉了。……舒安破天荒地没有在那天的午饭上迟到。进门的时候,她看到自家父母和石越卿都已经到了,然而自己爹的脸色简直难看到极点,自己老娘的脸也拖得老长。她再看看石越卿,他倒是比较平常,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舒安一下子想起她在跨年夜的聚会见到的石越卿,那时候他怀里揽着一个姑娘。他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水光,她抬头看一看他,他就忍不住笑起来。舒安心里知道,那样的石越卿,只在陈小满的面前出现。“大家都到了啊,”舒安将自己的包放在座位上,“点菜了吗?妈,你想吃什么?”伍妈妈根本没接舒安的话,却直接开口问道:“舒安,你也同意退婚吗?你们是早就商量好,考虑好的吗?”舒安愣一愣,她看向自己的父母,又侧头看向石越卿。她明白,他终于摊牌了。“嗯,妈,我和他,我们本来就是因为两家的关系硬撮合到一块的,如果你们不再需要这场婚姻了的话,那么我不介意退婚。”舒安将目光投向石越卿,“而且我早就知道他不想跟我在一起。”石越卿微微一怔,但舒安的话头随即被老伍接过去。“越卿,你要知道,即便是现在,我还是可以变更收购方案,对岳氏进行破产收购,”老伍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即便这样,你也仍旧要退婚吗?”石越卿坐得更直了些。“这恐怕不太可能了,”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因为据我所知,岳家已经拉到了海外投资,他们的资产危机已经不存在了。”这下连老伍也震住了。他和石越卿对峙着,舒安只觉得饭桌上的气氛剑拔弩张。过了好一会儿,老伍才说道:“你爸呢?你爸知道这件事吗?”石越卿答道:“他也不知道。”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舒安可以看得出,自己的父亲此刻已经很生气。她妈妈有点慌张,不知道是该先宽慰丈夫还是先处理女儿退婚的事情。只有石越卿,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像是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终于,老伍气极反笑,只说了一声,“好,好啊。”接着就拿了外套拂袖而去。伍妈妈一见,赶紧急急跟上。包间里就剩下石越卿和伍舒安两个人。“想吃什么?”石越卿伸手拿了一份菜单递给舒安,“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今天我来请。”舒安看着他笑一笑,“因为是最后的午餐吗?”他手上顿了顿,回头去看舒安。舒安的眼睛没有那么黑,带一点淡淡的棕色。她的头发也是染过的,发梢带着一点浅棕色。眼睛里看着舒安,他却无法控制地一下子在舒安身上看到别人,那个人不同,她有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眸子,她笑起来的时候令他心尖颤抖。石越卿没有回答舒安的话,只是侧头偏到一边,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