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岳溪说的,石越卿他其实长得跟当下明星们的那种帅气完全不沾边,气质也截然不同。他不柔和,有棱有角的,十分凌厉,像笔直的松柏或是出鞘的利刃。我记得沈磐曾跟我说,说他平时待人比较冷淡,这一点我倒是没有看出来。在我与他的接触中,他的眼神一直很真诚,总是蕴着或浅或深的笑意。我又抓了一颗爆米花吃。其实我也不明白我这是怎么了,时不时地就想到他,总是希望能见到他。但我心里又清楚,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背景不同,家世不同,专业领域更是一点都不沾边。他是学汽车的,应该属于机械工程和工业设计一类的,而我呢?弹钢琴的音乐学生。如果说真的在一起,那该是什么样的画面?银幕上阿汤哥正在奋勇地出生入死,而我的思绪却早已经神游天外。我想,在一起的话,他一定会有一张大桌子,摆上一台大屏幕的电脑,用来画图。而我却一定需要一台琴。他画图的时候可能需要专注些,那我就弹些轻轻柔柔的曲子,也不会如何打扰到他。这样的画面想出来,我忽然觉得,好像也不错。他做事情的时候总是很认真。他认真时……我想起上礼拜做兼职,他坐在我的琴对面,处理公事的模样。我总是听说一个人的性格有很多面,需要用长久的时间,才能慢慢地了解一个人的每一面,才能真真正正地记住一个人。然而我怎么觉得,自己不过见石越卿这寥寥几次,他在我的心里就已经存下了很多模样,挥之不去,更难以忘怀。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忍不住又去偷瞄他。电影院里很黑,只有大屏幕上时明时暗。他似乎看得聚精会神,并没有望向我,因而我便开始有些大胆,注视着他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他有很宽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只是看着就令人十分有安全感。他的手掌宽厚,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很短,但形状却很好看,是一个个漂亮的半圆形。我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指甲,秃秃的,像不规则的俄罗斯方块。他的个子比我高很多,通常情况下我都需要仰视他。但此刻坐在我旁边,却令我觉得刚刚好,因为我发现在这个角度上,自己完全可以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星星之火复苏了一般,瞬间席卷了整个草原。我记得以前看小说时,男女主角看夜场电影通常都会选择一个恐怖片。午夜的气氛再加上瘆人的画面,简直是促进感情的最佳药剂。虽说我不怕,但此时此刻,我忽然就觉得,为了能靠上他的肩膀,怕一怕恐怖片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可是现在怎么办,我后悔,总不能在阿汤哥出生入死的时候,以一个睡着了的借口靠上他吧!我很气愤,顺手又嚼了一颗爆米花。说来也奇怪,我遇上他以后,就好像认识了全新的自己。从前我跟男同学之间一直都保持着很友善的距离,很少接触,聊天也少。偶尔也有人约我吃饭,总是被我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更不要说主动约请人看电影。我从小练琴,性格比较闷。然而跟他在一起,我却像开闸的洪水,天南海北的事情都愿意讲上一讲。他是真的话不多,可总是听得很认真,又时不时地发问,似乎是很愿意听我胡侃一样。想到这里,我又想起欠他的那一顿饭来。他竟将我的话记得那么清楚,一字都不差。他是真的只想尝尝我的手艺?还是对我印象也不错,想再交往一下?我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甲,大拇手指旁长了一根刺,我狠狠心,将它揪了下来。他喜欢我吗?这个问题一蹦出来,我心里忽然不受控制地忐忑起来。他从来没说过任何暧昧的话,也不像有些人,会状似不经意地进行一些肢体接触。然而奇怪的是,当我每每看进他的眼睛里,又在他深黑的眸子里发现我自己的时候,我总是有一种我们很近的错觉。果然,与喜欢的人对视,是最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我正想到这里的时候,电影院里忽然响起碟中谍那经典的火线旋律,四周的灯在倏忽间亮了起来,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在霎那间化作泡泡,消失了踪迹。石越卿回头来看我,我愣了一下,“完了?”他点点头,问我:“怎么样,好看吗?”我没有丝毫犹疑地回答他说:“嗯,真好看!”……☆、雨中曲(2)那天晚上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他将我送回来,在车子上我实在支撑不住,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他叫我,声音像火炉一样温暖。我们在我家门口道别,他将礼物递给我,又劝我明天起晚一点,不然睡不足。我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德国有名的那种大香肠。他望着我,我冲他傻傻一笑。,她还比较满意,又给我提了不少建议,令我受益匪浅。下午我有音乐史的小课,要上一个半小时,之后还有一堂室内乐的课在等着我。音乐史课上完,我一路小跑地去下一个教室。andrew是我的室内乐老师,个子高高的,爱穿粉颜色的衬衫,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我们准备要给他弹得是勃拉姆斯的一首钢琴四重奏,是最为激动活跃的,一开始就热情昂扬,激情四射。对钢琴这部分来说,这个乐章还是挺令人提心吊胆的,速度快不说,技术上也相当困难,一个不留神就容易弹错。跟我一起弹重奏的都是三个外国姑娘,最后这个乐章我们排练了很久,可仍旧不免有些紧张。我们进门的时候,andrew的上一组学生刚好出来,没想到竟然是岳溪。我同她打了个照面,岳溪冲我眨眨眼睛,小声说:“上完课给我打电话。”我点点头。岳溪挽了一个马尾,眼睛弯弯的,调皮灵动的表情让我感到有些好奇。晚上我老师在学校里有一个讲座,我上完重奏课没什么时间吃晚饭,只好匆匆跑到waitrose买了一个三明治。于是我回到学校,坐进餐厅里,一边给岳溪打电话一边啃着三明治。“小满,越卿哥哥昨天找你了嘛?”岳溪的声音酥酥甜甜的,是那种小女生的腔调,软软的,问问题的时候,总愿意在最后加上一个拖长长的尾音,给人感觉麻麻的。“嗯。”我嚼着三明治,支吾了一声,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昨晚的事情跟岳溪和盘托出。“他去你兼职的餐厅找你了?”她问。我想了想,又“嗯”了一声。岳溪急道:“你老嗯什么啊,给我说说,你们都做什么了?”“你到底想听什么,”我笑起来,“把你八卦的心思收一收吧,曲子都练好了吗?”“别转移话题,”岳溪语气娇嗔,“我觉得你们两个人之间不太对,肯定有事。前天晚上越卿哥哥一下飞机就过来,给我东西的时候一口一个小满。我跟他说你今晚好像不在家,建议他把东西干脆放在我这里,回头我就直接给你了。他却不肯,一定要自己再跑一趟。”她停了停,把手机换到了另一边,“小满,越卿哥哥是不是喜欢你啊?”我心里一下子酥酥麻麻的,欣喜和忐忑一齐涌上来,将我的内心填充得满满当当。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他拿着两大桶爆米花的模样,他侧头看我说不许反悔的模样,他在电影院门前神奇一般出现的模样,还有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心跳好像突然加速,我赶紧又吃了一口三明治。“别胡说,”我嘴上这样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他怎么会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