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忽然响起的声音打破室内默剧。闻人卓尔还没回过神来,望着人磕磕巴巴:“寻,寻……”“寻儿会离开一段时间。”闻人君收了笔,看着不太满意的字,皱一下眉回答。闻人卓尔一怔,转脸看看闻人君,又回头看懒洋洋坐没坐相的人,半晌醒悟:“……叶十三?”叶十三哼一声算回答。“他怎么在这里……”一时太过惊悚,闻人卓尔说话水平大跌。叶十三立时回答:“谁在这里还要向你报备?”“当然——当然不需要!”闻人卓尔回神,怒,“你挑拨什么!”“我挑拨了什么?”叶十三不怀好意笑着。“你——”闻人卓尔越怒,却终止于闻人君的再一次出声:“什么事?”一边说着,闻人君一边让身旁的侍女退下去,同时想着自己当初是不是看错人了……他怎么从来没有发觉闻人卓尔这么孩子气,同时还能把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认成同一个?闻人君看一眼叶十三,微微皱眉。“没什么事,只是来向叔叔请安。”闻人卓尔赔笑道。叶十三望望天:“快中午了来请安。”闻人卓尔不予理会:“对了,不知寻弟弟出去多久?”叶十三看看地:“出去也要报备一下。”闻人卓尔当作没听见:“是否需要准备什么?”他想起了秦楼月的事情——毕竟昨天才来消息,今天人就不见了。叶十三这回看人了:“哦——”他拖长声音,慢吞吞说道,“连做什么都要插手了……”“砰”地一声!趴着睡觉的冰火兽不耐烦,一巴掌把苍蝇从椅子上拍了下来。闻人卓尔抽了抽脸颊,费好大功夫才把蹿到喉咙的笑意咽下去,别过脸看着闻人君,装作没看见眼角余光处一抹蓝色遮遮掩掩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不必做什么。”闻人君倒是正大光明地看着冰火兽拍叶十三,只是显然,他并没有太多感觉,“寻儿大概会离开二三个月。”闻人卓尔为那个‘离开’微讶一会。这样带有归属色彩的词语……应该不是说这里,那么……他隐蔽地看了闻人君一眼,终于发现对方虽乍看上去一如往日,但实则多了几分淡漠排拒。是有了分歧?闻人卓尔转着念头,并未发觉自己其实不如想象那样高兴:“既然寻弟弟有事出去,不若叔叔暂时留在这里等待寻弟弟?”他小心建议,“那些冒充寻弟弟作恶的事情……”闻人君沉默片刻,随后点头。闻人卓尔喜出望外,也不理叶十三,高高兴兴地告辞离去。一转出流风院,就碰见依旧不离厚重披风的李书言。“我有事同你说。”两人一打照面,闻人卓尔就保持着好心情与人携手同行,将刚才的事简单说过之后,才突然醒悟,“你是专门在那里等我?有什么事?”“是有一些事。”李书言回答,却没有下文。闻人卓尔有些纳闷,刚好此时也到了书房,他就没追问,先让人坐下,再随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才问:“什么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李书言说。“好啊,去那里?”没多想,先答应。“秦楼月那里。”李书言道。“嗯,去吧。”漫不经心,“要不要准备什么?”李书言看着闻人卓尔。闻人卓尔喝了一口茶,纳闷:“不用准备……?”他想想方才说的,忽然一怔,“等等,秦楼月?你去那里做什么?”李书言抿唇:“你知道我从前同秦楼月的事情。”闻人卓尔皱眉:“我当然知道,秦楼月那个混蛋……虽然他不大对得起你,不过现在局势不明,冒然做什么很可能掉进陷阱,而且闻人寻这次出去,很可能就是过去秦楼月那里……”他也有些无奈。李书言停了一会儿:“我不是去打落水狗的。”“这形容不错。”闻人卓尔赞道,旋即问,“那你赶去做什么?”“你知道我和秦楼月之前的事情……”李书言说道。重复说这个干嘛?闻人卓尔一头雾水:“嗯,我知道。”李书言停了更长一会,然后挫败叹气:“我不恨他。”“唔?”说完了?“我喜欢他。”李书言这回爽快了,只敛下眼说。“哈?”闻人卓尔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干音,然后侧头看了看窗外。——他刚才,似乎听见了滚滚雷声。飞云峰底,一线天内。叶白来到此处的时候,看见秦楼月背对自己,穿蓑衣,带笠帽,悠然垂钓。……如同一切开始时那样。叶白的脚步稍稍一停,就听见秦楼月微叹的笑声在谷内响起:“我一直在想,你到底会不会来。”“我来了。”叶白回答,片刻站立,继而来到秦楼月身旁坐下。秦楼月点头,一甩钓竿又钓起一头红鲤:“你比我想的更傻一些。”叶白并不回答。秦楼月静静垂钓,许久,他收起钓竿,将钓起来的鱼全部倒入水潭中:“出了什么事?”一转眼看见叶白颈间衣服下若隐若现的吻痕,他怔了怔,面上的笑意少了一些,“和闻人君有关?”叶白看了一眼秦楼月,没什么表情。秦楼月自然能够体会叶白的意思,他指指叶白脖颈,语带嘲讽:“很难想象他那样的人会这样疏忽大意。”而既然不是疏忽大意,那自然只能是刻意的了。“没什么。”叶白回答。“对你而言,什么事算‘有什么’?”秦楼月一晒。“……他一开始心情不大好。”叶白沉默后说。“嗯?”秦楼月下一刻才醒悟过来对方在说闻人君。“可是晚上之后心情更不好了。”叶白不管说什么,语气神态都是淡淡的,“我觉得,我现在不适合呆在他身旁。”秦楼月不费功夫地推测出对方口中的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半点不带犹豫地在心底给闻人君戳上了个渣的标签,全没有意识到要论渣的程度,自己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多半觉得对不起你。”秦楼月颇带恶意地补充道,“如果前事竟(十六)“……你说天下宫?”“……倒未必……”“他去找秦楼月了?以前的叶白,现在的闻人寻……”“既如此,也罢。”“便以此做这最后的见面之地吧。”天色早晴,当倦鸟还在归巢深睡之时,南山古道缭绕着灰蒙蒙雾气的深处,正静静俯着数十个成年汉子,他们一色是黑衣劲装与虎首环刀,个个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面前的蜿蜒山道,就像山道中间马上就要出现一座金山那样。但山道中显然不会凭空出现金山,它只迎来了一个人,一个比之金山也不遑多让的人!天下宫宫主,秦楼月。得得的马蹄由远而近,笼罩山间的晨雾里,模模糊糊的影子浮现出来,是一位骑着马的男子。他走得近了,拢在一起的雾气便向两旁退开,先是吁吁喘气的骏马的脑袋,接着是拖到马镫的灰白鹤氅,再而后,坐在马上的男人的面孔也变得清晰了。这是一位俊逸非常的男人,长眉斜挑,薄唇微弯,鬓边眼底虽都染了些风霜,但这样的风霜却并未将他风采减损分毫,反使其越发深沉难测,气质若渊。自始自终伏在草丛的众人对视一眼,刹那暴起挥刀,自四面向马上之人斩去!一路奔跑的骏马受惊,“嘶”一声扬高前足,直立后退。随骏马立起,即将坠落之际,秦楼月不慌不忙一按马背,身下的骏马已重重落地,男子亦随之坐稳。但事情远没有结束!自山道两旁跃出的数十把砍刀之中,最快的那一把已逼近秦楼月的眉心。而坐在马上的秦楼月双手还抓着马缰,双足亦蹬着马镫。他的长剑好好的系在腰间,他亦不曾作势闪躲——那柄去势最急的长刀的主人脸上已泛起笑意。和长刀主人对视的秦楼月脸上亦泛起笑意。没有人是疯子。天下第一宫的宫主不会是疯子,有耐心一动不动在山道旁接连埋伏一昼夜的黑衣男子也不会是疯子。他们之所以都在微笑,只是因为有人多看见了一些,而有人少看见了一些。一道微芒划开薄雾。没有劲风,没有惊电,很简单甚至很缓慢的一道银光。一道银色的剑光。背对着剑光的、正对着剑光的……围在秦楼月身旁的大多数人都看见了这一道银光,也统统只看见了这一道银光。只有挥刀最快最急,正对着秦楼月的黑衣男子还看见了一些东西。他看见另一匹马自雾中得得走来,他看见另一个身影落回马上,一袭布衣,一柄单剑,沉默而凌厉,他是——“哈。”秦楼月轻笑一声,翻身下马,随意踢开落在自己身前的长刀,“几年不见,你的剑意又有突破。刚才用了几剑?我倒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