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十三娘心领神会,妖妖娆娆弱柳扶风似的走到了叶白身边。“叶公子……”抄着一口吴侬软语,花十三娘无骨似的靠向了叶白,一双素手堪堪往叶白的剑上摸,就见本来只是冷淡着脸的叶白一下子冷了眼神。心思几转,花十三娘娇笑一声,那本来摸向叶白的素手一转,就变成去抚叶白胸口大穴。叶白眼神略微波动,却只是站着。……也只能站着。于是那只漂漂亮亮的素手,就轻轻松松地落到了叶白胸口。重逾千斤。心思各异五月初,连绵的春雨刚刚过去,天空久违地放了晴,湿漉漉的青石地板反射着水的润泽光芒,呼吸之间尽是雨后特有的清新之气。正是日出之时,天边远远地露出一溜绯红,映衬着周围的蔚蓝,漂亮极了。因为时间尚早,帝都的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三三两两在田间劳作的农人,扛着工具,走在还留有薄雾的街道上。哒哒的马蹄自远处传来。没有多久的时间,一队人马就从薄雾之中穿了出来。这队人马衣甲整齐,手拿制式刀剑,大半的坐下还有战马,而战马脖子上,鲜红色的烙印醒目分明——正是军队里头的印记。这一队人由头至尾大约延绵了几十米,除了被紧紧夹在中间的马车外,是一色气势森严的骑步兵。帝都虽是天子脚下,权贵云集,但这样的一列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是精锐中精锐的队伍也不多见,街上大半看见了队伍的人都不由驻足停下,目送队伍。仿佛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注视,这一队人没有半个稍稍斜视,只沉默而坚定地踏向此次的目的地——帝都宰相府。宰相府偌大的由皇帝亲自题字的烫金匾额在晨光之下熠熠生辉。长长的队伍停在了宰相府门前,那始终闭合着的小型马车也终于打开了车门。叶白被两人夹着,自马车上走了下来。晨光并不刺眼,但刚刚下来的叶白还是反射性地微微眯了眼。叶白的脸色并不太好,透着些苍白,还有点泛青——其实不论是谁,在差不多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被封了武功,还只能在小小的一个不见天日的车厢里活动,他的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的。但脸色不好归脸色不好,叶白的精神却显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甚至连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而冷漠。“叶公子,进去吧。”紧紧跟着叶白下了车的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叶白,紧张得好像只要他一移开眼,叶白就会不见了的一样。因刺激而微微眯起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叶白没有多话,也没有看向出声的人,只不做声的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灿金的匾额,就沉默的向前走去。叶白的步子很稳,他走得不快也不慢,看起来就和平常一个样子。然而也只有当事的人自己能明白,他其实并不想再踏进这个院子——甚至并不想再看见这个院子。然而叶白的脚已经踏上了台阶,接着,他还要再跨过门槛,然后,他会再回到——“叶公子?”紧紧跟着叶白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忽然开了口。叶白清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停了脚步。出声说话的人目光炯炯:“还望公子继续前行。”叶白收回了目光,他看了脚下的门槛一会,继而举步,迈过。于是那道孤傲而挺拔的背景,就在朱红的门墙之中,渐行渐远,再不复见。……房先生最近很头痛,很头痛,非常头痛。头痛的原因,自然是那一个刚刚被带回宰相府不久,让他束手无策的叶白了。房先生十分地忧郁:相爷去龙禅寺祭拜夫人了,眼下人被带回来了当然是好事,但随着人被带回来,那三个煞神也跟着进门了,依着他们的前科,这次只怕安分不久又会再弄出事来,石老头喜欢杀人也还正常,花十三娘特别爱勾引少年英豪然后吃干摸净这回事也能让人忍了,可是陈言之作为一个考过了功名的读书人,却偏偏爱吃人——还是读书人——的脑子,还美其名为吸取精华,这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精神和毛病呢……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被带回来的那个人。打不能打,骂不能骂……不对,应该说打骂有用么?房先生很认真地思索着。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相爷的这个孩子应该是那种生性冷淡到了极致的人。这样的人不接受半强迫的认亲很正常,但离开之后特意去袭击宰相府在各地的产业……回想着叶谦对待叶白的态度,房先生一时也拿不准这两人之间是不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矛盾。如果知道矛盾……房先生想着,心里虽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至于就算知道了,自己能不能化解这个问题,房先生则根本没去在意——面前的高墙已经够高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兴致勃勃的添砖加瓦了。这么独自着胡思乱想了一会,房先生到底坐不住,站起来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还是整整衣服,迈步去了叶白所在的院子。房先生到达叶白院子的时候,正是红霞满天之时。天气很好很漂亮,可惜房先生的心情很低很难过。只是不管再怎么觉得没有信心,等踏进叶白屋里的时候,房先生面上已经挂上了一层无懈可击的微笑。“公子。”房先生远远地打了招呼,刻意省掉了开头的‘叶’字。盘腿在蒲团上打坐的叶白睁开了眼。他站起身,那拴在他腰上足足三指宽一指厚的陨铁铁环也就跟着被带高了,拖得连着铁环的铁链一阵啷当作响。而那同样有着差不多两指宽的铁链除了镶在叶白腰间的铁环之上外,还连着整面的墙——当然不是泥墙。是铁墙,和铁链铁环一同材质制成的,整整有半面墙大小的一面陨铁铁墙。——这样一来,就是叶白真的插上了翅膀,也再飞不出宰相府的一个房间了。堪堪走进来的房先生瞄了一眼拴在叶白腰间的铁链,心里暗自琢磨着,面上却半点不露,只看着桌上还没有动的饭菜,微笑道:“这些饭菜是不是不合公子的胃口?公子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这就吩咐底下的人去做了端来。”叶白坐下了,却没有回答房先生的话。房先生不以为意,再接再砺地开口道:“不止是饭菜,公子想要什么其他的,也都可以说出来,只要宰相府拿得到的,我一定替公子拿来。”“不必。”叶白没有刻意沉默,只是回答依旧十分简单。没有想到叶白这么快就开了口,房先生一怔之后,就觉棘手。如果只是一径的沉默也还好,至少说明对方虽然执拗却有些天真,但现在……房先生几不可察地皱了眉。脑中转悠过了几个念头,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叶公子,你五年前正式踏足武林,一出道就干脆利落地斩杀了数位炙手可热江湖名宿,而彼时,你甚至不到二十,是何等的威风得意,逍遥自在。眼下,”房先生的视线特意在叶白腰间的铁链上停留了一会,“又是何苦?”叶白没有说话。房先生毫不气馁,继续开口:“叶公子,您和相爷的事情,我并不清楚。相爷或许有对不起您的地方,但有些事情,您总也看得到——相爷在夫人过世的这几年来,是不是没有娶妻纳妾?相爷除了您之外,是不是没有其他的孩子了?”叶白依旧不曾开口,神色平静,似乎在听,也似乎没有在听。只是不管叶白听不听,房先生只能选择再说下去:“叶公子,且容我说一句现实的话:相爷这十年来既然都没有准备娶妻纳妾,那以后也大半是不会再有子嗣了;这样一来,只要公子您在相爷身边,那等相爷百年之后,眼下的这些东西,不就都是公子的了?”百年之后?叶白想着,就轻轻地扯了唇角。房先生没有注意到叶白这个小动作。既然找不到矛盾点,他也只能尽力的分析利弊了……好在叶白至少还承认自己和叶谦是有血缘关系的。房先生略带复杂的想着,心里竟荒谬地泛起了些欣慰之感:“况且不论如何,相爷到底是您的父亲,您和相爷彼此,都是对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位血亲了,您现在当然可以因为种种事情憎恶厌恨相爷,那是因为相爷尚且身体康健。但天灾祸福哪能说得清,保不定他朝,相爷一个不好,您就连憎恨厌恶的人都找不到了。”房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琢磨:虽说是劝解叶白的话,但如果眼下说给叶白听的话真传到了相爷耳朵里,那只怕是真的天灾祸福说不清了……当然,不是相爷的,是他的。叶白听完了房先生的话。然后,他忽而就微微笑了:“叶谦不在府里是不是?”房先生并不奇怪叶白知道,虽然不会有人告诉他,但叶谦离开的事情,只要稍稍留心,并不难看出来:“相爷去龙禅寺为夫人进一炷香了。”“进香?”叶白这么重复了一遍。房先生抓住每一个机会劝说:“相爷对夫人确实情深意重的。如果公子想见相爷,也不需等太久,大概这两天相爷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