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君抬了眼:“嗯?”这是依旧关注了。可是既然依旧关注而且并非真正爱护,那三年之前,又为什么放着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走了?墨大先生没有深想下去,他道:“寻少爷在市集上用刀法雕花卖银子,后来碰上了东海小龙王。再接着,寻少爷动手斩了人的手臂。”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方才继续道,“因为那人出言诋毁城主您以及飞云城。”闻人君静静听着,直到墨大先生的话全都说完了,他面上也没有任何变化,而只是道:“让人多关注他的动向,但不必插手他的行动。”墨大先生应下了。接着,他记起了一件事,便道:“城主,外头来了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找您。”闻人君再次看向手中的密报,平淡道:“若是来挑战的,就打发了。”“不是挑战,”墨大先生摇了头,“那个少年不会武功。”“他找我做什么?”闻人君略皱了眉。“那个少年没有说,只说您见了就知道了。”墨大先生道。我见了就知道了?闻人君有了些意外,加上这件事是面前人提的,也就点了头,道:“把人带进来。”墨大先生答应了。不一会,就牵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进来。少年穿着一件青布衣衫,正低垂着头,身材颇为瘦弱,双手也不太自然的绞在了一起,显得有些畏惧的模样。闻人君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面前的少年,不过他还是开口:“你叫什么名字,找本府有什么事情?”少年那白白净净的手指绞得更紧了些。墨大先生在旁边皱了眉,然后低咳了一声。似乎被这一声低咳给吓到了,那少年的肩膀猛的一抽,便反射性的飞快抬了头,露出一张娇媚的面孔来,只是还残留着迟疑和惊惶,显得有些美中不足。闻人君却猛然僵住了!他睁大了眼,手上更失了力道,将密报捏出数道深深的折痕。他怔怔的看着少年的瞳孔。那是一对绯红的瞳孔。火似的绯红。对面射过来的视线实在太过怪异,站在原地,少年心里越发不自在了。他忍不住再动了动身子,然而就在他刚刚挪动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下巴被一股急迫却又柔和的力道抬了起来。“赤——”焰?最后一个字,闻人君没有说出口。他看见了那绯色瞳孔中的畏惧张皇——是一种在记忆中人身上永远不会也不可能出现的东西。闻人君的心慢慢冷了下来。没有疼痛,没有难受,也没有失落。只是叫人疲惫——是知晓着哪怕用尽了全身力气用尽了全副心血也抓不着也留不住的疲惫。人有穷尽时。闻人君看着那对绯红的瞳孔。好一会,他放了手,退后一步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看了墨大先生一眼。墨大先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对闻人君说:“城主,他的名字叫赤焰。”闻人君蓦然一怔。片刻沉默,闻人君再问少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我想留在这里……行不行?”少年少少的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同容貌一样,软软柔柔的,酥媚入骨。闻人君静静看着面前的那张脸——或者仅仅只是那双眼。继而,他微微笑了:“你若想留下,自然可以。只是赤焰这个名字不配你。”顿了顿,闻人君再道,“换一个罢。”最后一句,不是询问。……“你知不知道,飞云城最近不大好?”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独孤惊飞其实还在思索,如果叶白真的不在意,那自己是应该再多了解一些对方为什么不在意还是应该当即拂袖离去。不过尚幸,这句话到底让叶白有了反应。叶白开了口:“哪里不好?”独孤惊飞慢慢开口:“是飞云城的东西,连着失了几批;还有闻人城主避不应战的事情……”一边说着,独孤惊飞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叶白的神色。然后,他看见叶白微微皱了眉,神色里也罕见的有了些意外。独孤惊飞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于是,他的面上便不由露出了些笑容:“其实还有三年前你闹出来的事情,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闻人城主避不应战和没有及时找回丢失货物这两件事情。”“挑战城主的有谁?”叶白想了想,问。“最开头的是快剑冯三。”独孤惊飞道。这次,叶白沉默得有些久。就在独孤惊飞不开始要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时候,他听见叶白开了口。叶白开口问:“江湖中有这个人?”独孤惊飞哑然失笑:“当然不能和你叔叔还有我父亲相提并论了!”这么说罢,他漫不经心的啜了一口酒,道,“新生一代的,算我们这辈吧,闯了两年运气不错,有点小成绩,刚刚够找前辈指导的名气;其实闻人城主名头足脾气又不错,对挑战的人向来不下重手,被找上也不奇怪……前两年城主还是年轻一辈人最喜欢挑战的对象呢。一年里头总会被个人找上去,只是后来叶白站出来了,挑战城主的人就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己和叶白的差别了,人这才少了下来。”“杀了就干净了。”叶白平静接了这么一句。独孤惊飞顿时又是无力又是好笑,却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最快捷的方法。不过……“钢极易折。凡事留些余地,也不是不好。”独孤惊飞皱眉道。叶白没有回答。但独孤惊飞不知怎么的却忽然有了种奇特的感觉。他觉得,对面的人或许不是年少轻狂不知道后果,而是真的不在乎可能的后果。可是怎么会有人不在乎呢?不说身死剑落,但轻则举目无亲、重则废去武功或人人追杀……难道都没有关系么?“还有呢?”叶白问。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独孤惊飞只不经意的嗯了一声,根本没有意识到叶白在说什么。叶白也不催促。又漫无边际的想了好一会,独孤惊飞才突然从莫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等等,我方才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了?”“还有呢?”叶白重复了一遍。“城主没有应战之后,挑战的人当然就多起来了。天下自荐枕席夜风习习,黯蓝的天空上,几点星光若有似无。叶白正安静的呆在飞云城主院的一角,是隔了湖和主院房舍相望的一角。没有月的夜晚,连湖水都是暗沉沉黑黝黝的,不见半分白日的清澄。然而炼神巅峰的武者,又怎么会没有基本的黑暗视物能力?叶白只是站着,站在视线的死角里,清楚的看见对面临湖凉亭中,有一个少年点了香,殷勤的为闲敲棋子的闻人君披上了衣服,既然又放下凉亭上挂着的帐子。叶白没有再注意那少年是不是坐回了闻人君身边。他只是转身离开,悄无声息一如来时。——只要保证了一定的距离,炼神巅峰的修为,足以瞒过世上所有武者的灵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