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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展梦白暗中一骇，这断腿老人的手力竟是如此强劲，便是以机簧射出的弩箭，也无这般力道。

碧衣少年又自探出头来，冷笑道：&ot;你击得中我么？……&ot;突见那老人手掌一按床沿，嗖地穿窗而出，碧衣少年面色大变，再也不敢说话，惶然掠走，断腿老人掠到院中，真力便已不济，身躯一震，跌了下来，口中仍不住骂道：&ot;畜牲，你逃……你逃……&ot;双掌在地上乱抓，坚硬的泥地，竟被他抓了一个大洞，泥土四散飞激，他须发皆张，虽已怒极，却掠不出墙去。

展梦白轻咳一声道：&ot;老丈……&ot;断腿老人霍然抬头，目中血丝满布，神情可怕已极，但却也可怜已极。

展梦白暗叹一声，走前一步，道：&ot;老丈还是回房歇息，可要在下扶你？&ot;断腿老人大喝道：&ot;你是什么人，走，快走！不要走近我。&ot;他双手撑地，宛如负伤猛虎。

展梦白叹息一声，道：&ot;在下实是好意，绝无伤及老丈之心。&ot;断腿老人突地狂笑一声，道：&ot;好意……哼哼，你无非也是像那畜牲一样，看中了老夫的东西，你以为骗得过老夫么？你若是再走前一步，老夫虽然双退已残，却一样可以收拾你！&ot;展梦白剑眉一轩，怒道：&ot;我不过看你年老残废，才动了侧隐之心……&ot;他怒极之下，仍觉自己言语太过尖锐，语声突顿，转身而行。

断腿老人扑地坐在地上，以拳击地，大喝道：&ot;谁要你动侧隐之心，滚，快滚！&ot;他颤抖的语声中，充满了悲哀与愤怒，直到展梦白走进了房门，他发亮的眼睛里，忽然迸出了两滴泪珠。

他俯首望着自己的断腿，心胸间像是被撕裂般的痛苦，双手交替，爬到门口，忽然大喝道：&ot;少年人，你回来！&ot;展梦白知道萧三夫人必已惊醒，走入房里，萧三夫人却仍睡在床上，喘息着道：&ot;什么人？什么人？&ot;听到这一声大喝，又自问道：&ot;是谁在唤你？&ot;展梦白道：&ot;一个残废老人！&ot;

他方待说出事情的始未，只见萧三夫人眼半张，目光无袖，似乎甚是疲倦，轻轻道：

&ot;你出去看看他，我还要睡一会。&ot;

她似是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展梦白自也不再接口往下说，沉吟半响，走到那断腿老人的门口，心里虽然愤怒，但见了这老人的神情，却又觉甚为不忍，叹息一声，缓缓道：&ot;老丈可是唤我？&ot;断腿老人已爬到床上，目光灼灼，同展梦白不住打量，忽然招手道：&ot;过来！&ot;他此刻怒气彷佛已息，神色间竟另有一种庄严之处。

展梦白走进屋里，只见桌上零乱地放着几个药罐，床头上有一个黄布包裹，也不知包着什么？

断腿老人道：&ot;你也学武？&ot;

展梦白点了点头，断腿老人道：&ot;你认得我么？&ot;展梦白摇了摇头，断腿老人目光一亮，道：&ot;你既习武，又着孝服，必定有亲人为仇家所害，你可愿我传授你几招惊人的武功，为亲人复仇？&ot;展梦白默然不语，只见断腿老人手掌一团，突地向外一挥，这一招虽然平平淡淡，但看在展梦白眼里，却使他暗暗心惊，只因这老人出手时明明在下，却又忽然在上，出手时明明在左，却又忽然在右，一招出手，意在掌先，平平淡淡的一招里，却隐含玄机，妙到颠毫。

断腿老人见了他面上的神色，微微一笑，道：&ot;你若能立刻将我送到杭州城去，我便传你三招武功，无论你仇人是谁，凭着这三招武功，你便可复仇。&ot;展梦白道：&ot;在下可为老丈雇辆大车，一直将老丈送到杭州。&ot;断腿老人道：&ot;若是雇车，我自己不会雇么？我要你将我背在身上，若是有仇敌拦路，我双腿虽失，但凭着掌力，仍可将之击退，绝不会伤着你的，你若能如此将我送到杭州，老夫不但……&ot;展梦白截口道：&ot;在下无暇。&ot;

断腿老人面色一变，怒道：&ot;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夫一生从未求人，今日……&ot;展梦白双眉一扬，亦自怨道：&ot;我不管你一生有未求人，但我房中方有病人，我怎能抛下她将你送到杭州？&ot;他语声顿处，忽又长叹一声，道：&ot;何况我今生今世，再也不愿踏入那秦瘦翁门中一步！&ot;断腿老人变色道：&ot;你怎地知道老夫要去寻那秦瘦翁？&ot;展梦白道：&ot;你中了情人箭，虽已将中箭的双腿锯去，是以能活到现在，但余毒仍未除，自然是要去找那秦瘦翁了！&ot;提起秦瘦翁，他眉宇间不禁露出愤怒之色。

那知断腿老人突地狂笑道：&ot;你虽然聪明，却猜错了！&ot;展梦白一怔，只见他仰面望天，神情苍凉悲愤，一字一字地缓缓接口道：&ot;老夫纵横一生，早已活得够了，此刻已成残废，难道还会去求一个俗老头子来救命么？&ot;展梦白具他将秦瘦翁称为&ot;俗老头子&ot;，心里不觉大是同意，恨声道：&ot;此人不但庸俗，而且又凶又狡，我若也中了&ot;情人箭&ot;，宁愿当时死去，也不愿她的手指沾着我的衣服！&ot;他性情直而刚烈，心中情感，无不形诸于外，那断腿老人平生行事，亦是直而刚烈，宁折毋曲，方才具他虽然心羡绝技，但也不肯放下病人，跟随自己。心里已是大为称赞，此刻见了他这般神色，词色更是和缓，道：&ot;老夫要去杭州，只是为了要见一人，你房中那病人是谁，若是病不甚重，也不争这一日两日，你不如先送我到杭州城去，再来看他。&ot;展梦白长叹一声，道：&ot;屋中那病人与晚辈其实也是萍水之交，但是她此刻病已不治，只怕……&ot;心中一阵难受，不忍再说下去。

断腿老人道：&ot;病已不治，唉……，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我若不将后事交托，又怎能放心一死。&ot;他&ot;唉&ot;地长叹一声之后，语声便越来越轻，已变成了自言自语，面上神色，也更是凄凉。

展梦白忽然接口道：&ot;在下此刻虽不能为老丈尽力，但在下世居杭州，老丈你要寻的人，在下说不定也认得的。&ot;断腿老人道：&ot;老夫一生无亲无故，与此人实也只有一面之识，但临死前却只有见此人一面，才能放心得下。&ot;展梦白忍不住问道：&ot;此人是谁？&ot;

断腿老人缓缓道：&ot;人便是那&ot;仁义四侠&ot;之首，展化雨。&ot;展梦白心头一震，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道：&ot;你要寻他作什么？&ot;断腿老人叹道：&ot;我要告诉他那&ot;情人箭&ot;之毒，要他寻出此箭的根苗，为武林除去此害，我要将一绝艺传授给他，要他再为我寻一弟子，唉，此人武功虽不甚高，却是条烈性的男儿，仁义的侠士，放眼天下，除了他之外，又有谁能使老夫瞑目而死，唉，莽莽武林中，好人如此之少！&ot;他话未说完，展梦白已是热泪盈眶，&ot;噗&ot;地坐在椅上，缓缓道：&ot;只怕老丈你再也……再也见不着他了。&ot;断腿老人双目一张，大喝道：&ot;你……你说什么？&ot;展梦白垂泪道：&ot;家父已在三日之前，身中&ot;情人箭&ot;而逝，再也见不着前辈你的面了。&ot;断腿老人道：&ot;他……他……你……你竟是展化雨之子，他竟也中了&ot;情人箭&ot;……苍天呀苍天！……你……&ot;他全身一震，语音倏顿，突地回肘一拳，击在心脉旁一寸之处，淡黄的面容，突地变得死一般的苍白，目中也已失去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