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天天睡大觉,你累个屁!&rdo;叶崇义举起那只手,睁开眼睛抚摸了陆雪征的面颊,气若游丝的笑道:&ldo;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很累,一直累到如今,受不了啦!&rdo;那只手无力的落下来,搭在了棉被上:&ldo;你想啊,我每天要吃、要喝、要玩、要乐,要和大哥斗气,要向爸爸要钱,这就已经很忙了,日里夜里还要想你。你对我好一次,我就要高兴好多天;你对我坏一次,我就要怨恨好多天,你说我累不累?&rdo;陆雪征听了这话,不由得回想起当年岁月。低头在叶崇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落下泪来:&ldo;疯子,你那时怎么就看上了我?&rdo;叶崇义笑了一下,抬手环住了陆雪征的脖子:&ldo;我是疯子嘛!&rdo;叶崇义不肯吃饭,陆雪征打开食盒,见里面有一碗好汤,便端出来想喂他两口。叶崇义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汤,可是咽不下去,含了半天,还是吐了。在食盒下层,陆雪征又看到了一盒吗啡针剂。他连忙为叶崇义打了一针‐‐叶崇义的手臂上针眼密布,肌肉僵化,陆雪征简直要找不到一块完整皮肤来进行注射了。吗啡让叶崇义渐渐镇定、或者说,麻木下来。温热的汤喂进口中,他虽然依旧没有食欲,但也不至于作呕,能够慢慢的吞咽下去了。陆雪征拧了一把毛巾,为叶崇义擦了擦手脚。又坐在枕边拉过叶崇义的一只手,一边为他剪指甲,一边讲述今天码头上四位老板的泼妇行径。叶崇义微笑着倾听,一直抬眼盯着陆雪征看。夜很深了,两人也不肯睡,只是低声的谈笑。与此同时,同样没有入睡的,还有金小丰一个。金小丰盘腿坐在大罗汉床上,一手拿着一支拆解开来的注射器,一手用镊子夹起药水瓶中的棉球。在留声机传出的靡靡之音中,他面无表情的把那棉球探入针管内部,仔仔细细的进行擦拭。94一世战争期间,交通不畅,即便是在依然繁华的大上海,也埋伏了物资匮乏的隐患;尤其是药品‐‐吗啡虽然还不缺乏,但是注射器止血带等小物件,却是统一的走俏起来;至于盘尼西林等物,则干脆是不能轻易见到。所以陆雪征接受了金小丰的好意‐‐瘾君子所需要的一切物件,从吗啡针剂到医用棉球,他全盘接受了。既然有了金小丰的支援,他手中攒下余钱,就为叶崇义缝制了几身夏季衣裳。沦陷区虽然与外界隔绝,但也兴起了自成一统的摩登潮流;陆雪征不吝啬,选那最好的衣料,光顾最贵的成衣店,一色全要时新样子。叶崇义仍旧是发烧‐‐他是不能添病的,一旦病了,就简直没有好转痊愈的可能。趴在床上抚摸了那一叠崭新衣裤,他很天真的笑了。他是和姨太太们长起来的漂亮孩子,身上带了脂粉气,从小就知道臭美。伸出一只细细的枯瘦手臂,他展开一件西装上衣看了看,然后仰脸轻声笑问道:&ldo;现在都兴窄领子了?&rdo;陆雪征掀开棉被,把他抱了起来,轻飘飘的,像是怀中的一捧骨头:&ldo;人家裁缝说了,领子窄一点,显得精神。&rdo;叶崇义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ldo;裁缝当然是怎说怎有理。&rdo;陆雪征抱他出门,前往浴室:&ldo;我记得你原来还往西装袖子上打过麂皮补丁?&rdo;叶崇义笑着依偎到了他胸前:&ldo;那怎么一样?我那裁缝可是个真正的法国人!他总不会骗我。&rdo;陆雪征走到浴缸前,弯下腰把他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热水中去:&ldo;窄领子总比大补丁好看,你就别挑三拣四了!来,坐直了,咱们剪剪头发,然后穿新衣裳,好不好?&rdo;叶崇义靠着浴缸,果然尽力挺直了腰。陆雪征用毛巾围了叶崇义的脖子肩膀,然后拿来剪子剃刀,很精心的为对方理发‐‐叶崇义是无论如何不肯出门的,所以陆雪征在不得已之下无师自通,悟出了剪小分头的手艺,成果居然还很不错。仔细打扫了他那后脖颈上的头发茬子,陆雪征自行收起理发用具。而叶崇义坐得久了,很是疲惫,便不由自主的向下一溜,躺回了热水中。抬手摸摸自己的短头发,他也觉出了几丝清爽舒服。&ldo;雪哥。&rdo;他扭头向门外细声说道:&ldo;我想吃冰淇淋。&rdo;陆雪征快步走进来,满脸惊喜的笑容,因为万万没想到叶崇义会主动想要吃点什么:&ldo;冰淇淋?好,等洗完了澡,我出门给你买回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