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出分。班主任老蒋瞪大眼睛,玳瑁框架眼镜后面的视线,
看怪物般盯着林臻东的试卷,反复比对各科花名册登记排名和综评统计总分,若有所思地滴咕道:“语数外三门各150分,居然全上了100,生地史政120分总分,基本都接近了班级平均分,物化考最差,排最末了……”
“考死记硬背的自然简单,物理、化学实在是前后逻辑关联太多,赶不上进度……”林臻东乖乖地把手背在身后,小声辩解道。
“那数学也讲究前后逻辑,你怎么能考到128的?”老蒋不死心地追问道。
“老师,我从小学起,数学从来都是考满分!”他硬邦邦又理所当然的回话,让老蒋忍不住嘴角抽搐,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不出,看着初次见面看上去呆呆憨憨“其貌不扬”的小男生,调档他小学历年考试成绩时,也没觉得数据多么出彩,蓝底白色校服的寸照上,圆头圆脑的样子,秀气细长的眼睛里有种超出同龄人的老沉,眉眼间弥漫着淡淡的哀愁,连同嘴角微微往下垮,鼻翼两边甚至可以隐约透出法令纹。
什么鬼?老蒋心中暗叹,原以为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乒乓球上,对学业也就是勉强凑合,现在看来完全是藏锋蓄力,这小子当真是“好钢用在了刀刃”上,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出手,一旦出手必定快、准、稳、狠,直指目标。
老蒋的面色瞬间变得柔和亲切了许多,作为老师,谁不喜欢成绩好的资优生,特别是这种“文体兼备”的,即使放在四大名校也是如同熊猫一般稀有的存在。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突然朝林臻东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你很棒哦,林同学,今后要好好加油,更加不能松懈哟!”老蒋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枫郡的校园生活似乎没有月考结果这般顺利地低空飞过。相反的,因为自己看似轻而易举地以综评倒数第四的成绩,成功淘汰掉倒数三位去了B班。班上同学一直拒绝他这个“插班生”的融入,相反将他视为突然的侵入者,充满戒备与敌意。除了李嘉妮,依然没有任何同学主动跟他交好,除了班务、学科作业必要的交流,几乎很少有同学主动同他搭话。
他倒也乐得轻松自在,节省无效社交的时间和精力,反而能够更加专注自己的训练和课业,每天像只定时的闹钟,重复着上课、下课、吃饭、午休、上训得规律节奏,体工队在伟伦体校基地的训练课占据整整一个下午,还要掐点赶晚上少年宫市队训练,满打满算可以凑齐三堂训练课,与职业运动员一天三练的体量基本一致,他倒也挺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
只是每天忙得陀螺一般满天飞,有时连在食堂吃饭的时间都顾不上,从枫郡到基地,一南一北横穿整个G市,距离太远实在不方便坐公交,于是,他不得不“被迫”让钟叔费心每天开车接送他上下训,钟叔风雨无阻、无怨无悔每天准时接送,在基地一直静候他下训,再送他赶去少年宫晚训。
“东哥,你不是不愿意坐私家车,为了你那个可怜的、毫无意义的尊严和面子,坚持要两条腿走路,这下怎么不走了?”默君叉着腰靠在厨房门边,冲着厨房一角束手无策呆立在原地的林臻东冷笑热讽道。
默君则在厨房里手写一周的菜谱,住家保姆则忙着洗切食材,与默君讨论营养餐的做法。她心疼他中午不能按时吃饭,每每跑去小卖部刷个面包、饭团、牛奶盒子之类凑合一顿,索性干脆拜托家里的保姆单独准备营养冷餐盒,坐着车后座吃。
“现在好像钟叔为了接送你,工作量比之前翻了整整一倍,连王妈都要额外加班给你准备中饭,你也好意思?有种自己解决啊!”子君捂嘴翻白眼。
“我其实真不需要这么麻烦……”他无奈地叹口气,眼见默君和阿姨忙的热火朝天,而自己宛如一个智障巨婴般,只能干站在原地插不上手,愈发有种负疚感。
“我其实会做饭,不如我自己做?”他小声探问道。
“你闭嘴!赶紧去温书赶进度,还有你!”默君横了子君一眼,毫不客气回怼道:“还有你!一双眼睛有功夫盯着成绩,倒不如盯紧你不断下滑的成绩,要不是你东哥进度跟不上,很可能垫底被淘汰的就是你了!”
“他是要赶训练课,你呢?之前打高尔夫不也是钟叔来回接送,还不是你自己菜又懒,出不了成绩被迫放弃了,你好意思吐槽你东哥?”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他是家里的皇帝嘛,明明就是外边捡来没有血缘的野孩子!”子君不满抱怨道,她咬牙,眸中跳动两簇怒火,眼见情绪又要开始逐渐失控。
默君停下手中的笔记,慢慢走近子君。林臻东手足无措地夹在两姊妹之间,神经紧绷地盯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他在球队见过了男生一言不合就开始干仗的架势,却还从未见识过女孩子间撕逼扯头花的套路,慌张地左右摇头,劝道:“君君,子君还小,有点小孩子脾气正常,你、千万别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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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她跟你同岁,她小在哪里?”她笑中带着一丝嘲讽,唇边勾勒出的弧度,如同弯弯的新月,柔美动人,林臻东却明显可以感觉到她眼底潜藏的怒意。只见她伸手将子君披散在胸前的发丝,往后拨向背后,脸上挂着一抹冷笑,眼神中的冷漠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在意,她静静地、一字一句对子君说道:“那你又算什么?你跟我们何家也没任何血缘,现在不也心安理得住在麓南别墅,依靠着我父亲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哪来的底气贬低嘲讽东哥?”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子君气极,胸脯剧烈起伏,小手紧握成拳,眼底逐渐泛红渗出泪光。
“卖惨装可怜留着给大人,对我没有用!上次你发神经,我是碍于父亲在场,不方便教训你,但是现在,当着我的面你都敢咄咄逼人嘴你东哥,就别怪我说话不好听!”
默君继续说道:“你东哥的存在,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们是不是围着他转,就不会少你一口饭吃,也不少你一件衣穿,你若是乖巧聪慧点,嘘寒问暖说点好听的话,我们还愿意搭理你,要是成天蹬鼻子上脸,耍小姐脾气专门找别人的茬,趁早自己一边呆着,别自找没趣!”
他早就见识过了何默君的冷静、持重,坚守底线的攻击性,甚至很难与多年后,那个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柔弱无骨、气喘莹莹的娇俏少女联系在一起,眼尾薄红,泪珠子都浸了出来,撩起眼皮望着他的时候,眼里水光粼粼,半是渴望半是哀求,像一只清纯近乎妖的狐狸。
所以,从小到大的羁绊,就是可以见识到对方全然不曾展现在外人面前的多面,是吗?默君。
酣畅淋漓的决赛结束,他抬头看无数灿若繁星的灯光,在偌大的体育馆上空如流星般划过,身边簇拥的形色各异人群,球迷们亢奋到面部表情扭曲、声嘶竭力叫喊,如此喧嚣沸腾的盛况下,他显得过于冷静,衬托周遭的一切,显得过于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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