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泠上楼去找笔墨纸砚了。
其实用钢笔在白纸上写,大概也是可以的。但她对楼下的人说,用毛笔她才能集中起精神。
j点点头。他说不用太麻烦。
海泠想,怎么可以不麻烦。
‐‐不麻烦,她怎么拖延时间?
上楼后,海泠打开三楼书库的门‐‐现在这间屋子,从里到外,从门窗桌椅到地板书架,完完全全都是新的。里面的书也是,她甚至一本都没看过。
她儿时对这屋子的那点想象和执念,就像气球里的气一样,早在第一次开门的那一刻,就&ldo;噗吱‐‐&rdo;地漏光了。所以就算这整撞房子将来会交给别人,她也没有什么不平的。
海泠扫了一眼屋里的柜子架子,从最近的一口书柜开始,慢慢地找。她希望这屋子再大一些,柜子再多一些,能让她找到天黑。
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想清楚,她到底该做什么。
她从j和幸运神那里听到了两个故事,殊途同归;不管过去是神灵抑或舞娘,如今那个美丽的女人,都成了她爱人心中的一块顽石。
炼金术师因为她而永生,又因为她而决意放弃永生‐‐海泠觉得,这与她真正的身份没有关系。
我说,那你就不准备弄清楚了?
海泠说,弄清楚又怎样,能让他放弃寻死的念头吗?
海泠拉开一格抽屉,一套笔墨砚台被规规整整地收在里面。
她不禁扫兴地&ldo;啧&rdo;了一声。
又拉开一格抽屉后,宣纸也找到了,干净又平整地叠放在一起;她没有拖延的理由了。
海泠端着纸笔下楼,看到j站在大厅中间。他抬头望她,眼神热切又温柔。也许在千年以前,他也是这样望着他的妻子的。
j说,都找到了?
海泠说,嗯。
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用热水化开笔,然后铺纸,研墨。j就站在旁边,帮她用镇纸压好边角,一遍遍地扫掉纸面上不存在的灰尘。
海泠低头看着笔尖说,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从哪儿来。
j说,我的家乡早就不在了‐‐战火,洪水,地震……甚至那种语言都消失了。
他说时间以千年为单位流逝的时候,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足够发生很多事,但不足以让他忘记她。
不管她是神灵还是舞娘,是牧羊女,卖花女,还是商人的女儿,学者的女儿……他爱的是他眼中的她。
毛笔沥干了,海泠蘸笔试了试墨‐‐稍微淡了些,她又动手磨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刚开始认字的时候,妈妈就要她挺直背拿稳笔,把学会的字端端正正写在纸上;小孩子的指头没力气,那至少把笔画写正,写直。
妈妈说,练字练的是品格和心性,不说一定字如其人,但字如其性还是有那么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