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泫,你活腻歪了么?”那个女人干脆地吐出这句话,顿了顿,又冷冷一笑,“想过就过,找茬就离。小年归我,当当留下,你、滚、蛋。”
那个肥狗蹭地站了起来,看起来这货对“离婚”这一概念相当敏感。
同样敏感的还有它爸,那个刚才还慷慨激昂的男声顿时降了N个分贝,原本饱满的中气好像被一根无形的银针狠狠戳破,干瘪得好像在三伏天的烈日下暴晒了大半个月的瘦丝瓜:“我……失言了。你别生气,这不是着急嘛。”
我继续蹲在那里,无耻地逗狗:“听,你爸妈因为你都快要闹离婚了。你还躲在这不出声,很能沉得住气嘛!”
那肥狗耸了耸鼻子,又软趴趴地瘫在了地上。
“你妈不让你吃饭了?那也是为你好,真的。”我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你是什么品种?我敢说,如果如果你们那个家族搞一场相扑比赛,你一定是一号种子选手。你懂什么是相扑吗?”
那狗一动不动地趴在那,这回连眼皮都懒得翻一翻。
于是我只好言简意赅:“就是大胖子摔轱辘。我是说,你一定是你们那个狗种里最肥的大胖子。”我又往前凑了凑,继续挑战着它的底线:“不是我说你,就算你是公的,也该注意一下仪表仪态。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照过吗?”
我顿了顿,终于吐出了致命的一击:“刚才我第一眼看见你,还以为你怀孕了呢!”
“汪汪汪!!!汪汪!!”
那只硕大的肥狗蹭地从地上跳起,两眼圆睁,后腿一蹬,飞身朝我扑来。我大叫一声缩着身体,本能地用双手抱住了脑袋。
片刻之后,四下寂静。
我没有感觉到锋利的爪子划破我皮肤的疼痛,也没再听到刺痛耳膜的凶猛狗吠,一片异常的安静笼罩在我的周围。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缓地放下了抱在脑袋上的手,眼前是一片空无一物的碎石子地。
我慢慢转过身,那只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胖狗,此时正竭尽所能地向后缩着身体,瞪着一双溜圆大眼惊恐万分地看着我。
我知道,它肯定被我吓坏了。
它刚才愤然一跃,准备为了作为一条公狗最后的尊严跟我决一死战,结果却直通通地从我看起来实实在在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我从地上站起了身,它更加惊恐地大叫起来,拔腿向远处跑去。
“当当?当当!”
我听见那个男人惊喜的声音,还有那个女人温柔抚慰的低声细语。那只狗呜呜地低声哀鸣,听起来像是受了巨大的委屈般,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当当,乖~咱们以后不节食了,鱼呀肉呀面包呀,想吃什么吃什么!多跑跑跳跳,运动也是能减肥哒。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样离家出走了,外面坏人这么多,上个礼拜染染家的多莉就走丢了,到现在都没找到。这肯定是凶多吉少,搞不好现在已经被扒皮拆骨,剁吧剁吧,炖成狗肉火锅了。当当,你是想多运动,还是想变成狗肉火锅?”
“呜呜~呜呜呜~~~~(>_
那是肥狗发出了一种泫然欲泣的鸣咽,我听到那女人满意地说道:“这才乖。好了,回家吧。”
我是走回家的。这么久没去过十字街,真难得我还认得回家的路。我想一个人走一走,上一次这种月光下的独处,我都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夜风吹得我很清爽,月光照着我身上也让我觉得很安逸。这种久违了的独处的自由让我身心彻底的放松。当然,享受这份美妙自由的直接代价就是,当我终于回到家的时候,客厅墙壁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1”。
家里的灯全部亮着,客厅、厨房,甚至卫生间。我皱了皱眉头,喊了声舒默。静谧的空气不动声色地流淌在偌大的空间里,我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我查看了卧室和书房,舒默不在。出什么事了么?
“舒默?你在吗?”我边提高声音喊着,边走进了画室,却在踏进画室的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整个画室几乎都要被我的画像掩埋了。油彩的,水粉的,各种色调,各种光感。当然最多的,是单纯的黑白素描。一幅幅画被贴在墙上,被夹在不知什么时候在画室上空拉起的白色塑胶绳上,被铺在桌子上,被架在支起的画板上,被半卷着蜷缩着铺在地上,我仰起头低下头左顾右看,到处都是我的脸。
各种表情,各种神态,各种姿势。微笑着的,大笑着的,蹙眉微愠的,凝神闭目的,大惊失色的。还有我坐在屋顶的星月下握着酒杯仰望凝思的,趴在地板上对着平板电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的,翘着二郎腿悠悠然地坐在窗台上惬意地微眯着双眼的,还有站在破旧的篮球框前,潇洒地扬起双手,腾然跃起的。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缓慢而笨拙扭转着脖子,注视着这一幅幅承载着我千百种神色姿态的画作。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舒默画了这么多的我。我更从来没有仔细欣赏过,原来舒默画得这么用心。那些细腻平滑的笔触,撑托着我眉梢眼角的每一丝神色,唇边脸颊的每一缕笑意,甚至发卷上的每一层波光,居然都那么活泼精致,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