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默缓缓闭上眼睛,毛绒绒的眼睫毛在橘色的光芒中微微颤动,白皙的脸庞宁静而虔诚。一池柔和温暖的烛光将他浸润在其中,驱散开他四周大团大团的黑暗。他就站在我眼前,一如当年。我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笼罩在寂寥苍穹和漫天星光下的屋顶,苍茫豁达的黑夜,璀璨动人的繁星,萤火虫般盈盈闪耀的烛光,都这一瞬间重新出现,将此刻孩童般专心敬虔的舒默再次包裹。
舒默睁开了眼睛,在烛光中冲我微笑:“一口气?”
“必须的!”我举了举拳头,冲他伸出了手指,“1、2、3!”
我们大笑着吹尽胸腔中所有的空气,那片绽放着锦簇光芒的五彩稻田载着舒默的愿望,驶向了最神圣的远方。我默默握紧了拳头,心中虔诚默祷:神啊,求您如他所愿!
那天晚上舒默喝光了一整瓶红酒,那是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他读博士时的导师从美国寄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打开。看来,他那天是真的高兴。他抱着酒瓶坐在客厅地板上铺着的苏格兰山羊毛毯上,跟我聊了半宿当年的事,聊我们是怎么遇见,聊他是怎么开始怀疑我,聊他当年暗恋的女孩子,聊那个女孩子当年又是如何被我狠狠整。
他喝得唇齿泛香,脸颊潮红,连眼睛里都泛起湿漉漉的氤氲:“人家那么漂亮,你居然也下的去手。曾子若,你怎么那么坏!”
我又没喝酒,脑袋自然清楚得很:“抱她的人是你,亲她的人也是你,我可没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占尽了便宜还卖乖,过了黄河就拆桥,舒医生,节操也太碎了点吧?”
舒默终于肯回卧室睡觉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沉重的眼皮疲倦地上下打架,困乏得有些无神的黑眼珠在浓浓的睡意中挣扎着望着我:“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我点点头。
舒默把柔软暖和的羽绒被紧紧地裹在身上,侧着身子蜷缩起来,眼神迷离地看着我:“我今天很开心。”
“我知道。”我冲他微笑:“我也开心。”
舒默白皙的脸颊上蒙着温热的湿气,唇边浮起很脆弱的笑意,浅的好像一片薄薄的云:“生日愿望,真的会实现吗?”
我用力地点头:“会的,一定。”
舒默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凉薄地一笑,仿佛自嘲般的:“可多么年,我的生日愿望,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舒默的手慢慢扬起,圆润的指尖在半空中勾画着我的脸,我下意识地想往后躲,他的指尖却刚好停在我的眼前,停在再往前一厘米就能触到我的地方。我静静地望着舒默,他眼底的情绪和黑暗融成一片,浓郁得化不开。
“我只想,抱抱你,一分钟也好。”舒默眼睛里泛起亮晶晶的水光,彷佛破碎的水晶玻璃揉进了他的眼睛里,他侧过头去不再看我,转而仰望着头顶那片沉寂的黑暗,“你能靠在我怀里,我能摸得到你,温热的,或者冰冷的,都好。我只要抱抱你,一下下就好。”
我看见舒默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重重地落在裹着真丝枕套的羽绒枕头上。我想扯过一角被子,帮他把露在空气里的肩膀和手臂塞进去,不然他醒来又会喊着膀子酸痛。
可是,我无能为力。
舒默的人气很高,这从他每次查房时,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小护士们,在装模作样地刷刷刷地记录医嘱的间隙,不时抬起头偷瞄他时眼神中所流露的殷切热烈就能看出。在舒默经过的地方,那些穿着洁白的工作服冒充天使的小姑娘们常常会露出一种在电梯里看到里外里一水儿香奈儿的名门贵妇时会有的神情,一面竭力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的激昂,一面故作不经意地从拥挤的人群中眼神灼热而犀利地偷窥。
我坐在病床上,翘着二郎腿,上上下下打量着此刻正站在舒默身后露出这种神情的小护士,又顺带着打量了一眼舒默。舒默头发打理的很蓬松,套着一件淡鹅黄的衬衣,白色的西服裤,外面套着一件白衣天使必备装备——白大褂。他正在低头询问着病人什么,眼神平静而认真,抿起的薄唇透着淡淡的性感。
平心而论,舒默这种舞台中心般的超高人气,是从认识我之后才有的,在圣爵的时候初现端倪,在美国读书的时候茁壮成长,且顺理成章地在他回国之前勇攀顶峰。
在国外那种律师和医生就是年薪百万的代名词的意识形态下,法学院和医学院历来被认为是培育未来社会领袖和精英的摇篮,自古以来和神学院共同占据着任何一所历史悠久得足以打败许多新兴国家国史的著名学府的三大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