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菀问道:“郎君和娘子?是否有忌口?”那女子?原本正对着墙上的一幅画出神,闻言微微一笑?:“无。小娘子?不?必担心。”说?着,两人?便步进?了大堂。姜菀见?这两人?衣着打扮不?似常人?,又见?那女子?对着大堂内喧嚣的食客略皱了皱眉,便唤思菱道:“带两位客人?去里间坐。”思菱答应了,那女子?眉眼一松,淡笑?着看?了姜菀一眼,转头同那男子?说?了句什么。“小娘子?,那两位客人?没有点菜,只说?随意,我们该准备什么菜?”思菱一头雾水。姜菀回想起方才的情景,略一思忖,说?道:“今晚的新品各准备一份,再加一份‘酥黄独’吧。”“酥黄独”是姜菀从书里学到的,其实就是煮芋头。特别之?处就在于?,这道点心需要把煮熟的芋头切片再刷上杏仁粉、香榧子?再煎成淡淡的白色。方才那女子?专注看?着的墙上挂画,画上情形便是两位老友冬夜相对而坐,一同煮着芋头,深夜秉烛闲话。画旁还题了一句诗:“雪翻夜钵裁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这句诗,姜菀在前朝一位名家的书中看?到过。那一篇中,他提到了“酥黄独”的做法,末尾便附上了这么一句诗,看?似写景,但却隐约透出一点冬夜品尝微白的芋头薄片时的赞美。这幅画自然便是将这位名家的文字描绘了出来。她看?见?那女子?低声同郎君说?起了这句诗,便突发奇想为他们准备了这样点心,也不?知是否合乎他们的心意。直觉告诉她,这应当是一对很风雅的夫妇。食肆里间,崔衡看?着面前的菜品,同身畔的人?道:“如?何?这家食肆还合你的口味吗?”崔衡的娘子?祁娘子?看?着那道冒着热气的酥黄独,微笑?道:“甚好。这位姜娘子?不?仅心细,还是个?很懂诗书的人?,竟然与我想到了一处去。她挂在店内的那幅画我很喜欢,却不?知是何人?所作。”崔衡颔首:“方才我也瞧见?了她练书法的纸张,写得?一手好字,在市井之?中确实难得?。”祁娘子?压低声音道:“如?你所说?,沈大将军对她”崔衡咳嗽一声,没回答,原来是姜菀轻扣了扣里间的门?,端着那碟萝卜丁进?来,笑?道:“两位请慢用。”待她离开,崔衡方才道:“你说?泊言?他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表现?得?并不?似我们所想的那般在意。”祁娘子?轻笑?:“那你何以言之?凿凿说?他对这食肆的小娘子?别有心思?”崔衡道:“我与他相识多年?,自然知道这个?人?的性子?。他寡言少语,但若是真上心了,或许不?会多说?什么,但那心思总会从眼角眉梢跑出来。”他轻啧了一声道:“只可?惜,这小娘子?蕙质兰心,却出身低了些,否则与泊言还是颇为相配的。”祁娘子?道:“你总盯着出身地位,当真是无趣。泊言都不?在意,你在这里想这么多做什么?他若是动了心,自然会想办法解决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阻碍。以他的本事,这些并不?算什么难处。难就难在,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去这么做。”崔衡道:“泊言不?是滥情之?人?,这一点我相信他。”“那便等着看?他到底会如?何做了,”祁娘子?说?着,给崔衡夹了一筷子?菜,“好了,少说?几句,快吃吧。”送走一波又一波客人?,姜菀伸展了一下腰身,转了转酸痛的脖子?。她从柜台后转了出来,面朝着店内,仰头看?着挂在最高处的一幅画。食肆内的挂画多是从市场淘来的。据那些店家说?,他们所售卖的作品分为两类、一类是能以假乱真的名家大作的赝品,一类则是些冷门?的字画,作者大多不?为人?所知。姜菀心想若是摆一副假画在店内,实在不?妥,便淘了些“小众”字画,好歹是真迹。这幅画与那题了诗的画都是她几日前才买来的,画作的落款都是“渔舟居士”。据店家说?,这两幅画是几年?前他从一位朋友手中买来的,是这位作者为数不?多的画作之?一。“这位‘渔舟居士’自那之?后是不?再作画写字了吗?”姜菀问道。店家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说?道:“那位居士已经退隐了,不?再问俗事。我若不?是极爱他的画作,断不?会大费周章,托了无数位朋友才得?到这幅画。”“你既然如?此珍爱,为何还要摆出来售卖?”姜菀觉得?有些好笑?。“自然是为了钱。”店家回答。“”姜菀虽然觉得?他的话八成是在骗人?,但心中又实在喜欢那画作,便买了回来。除了那副关于?酥黄独的画,另一幅是一幅纯粹的山水风景画,与这位渔舟居士的名字有些相呼应,并没有什么浓墨重彩的笔触,而是格外纯净素雅。画中人?是个?头戴蓑笠、身披蓑衣的渔翁,正独自坐在水边垂钓。水天一色,天地间唯余他一人?,有种说?不?出的孤独。姜菀正欣赏着,忽然听见?身后推门?的声响,便开口道:“客人?里面请。”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却在看?到来人?时愣了愣,笑?容淡去。“徐教谕?”姜菀微讶。徐望的目光却落向了那幅画,素来平和的面庞显出一丝惊讶。“姜娘子?,这幅画你是从何处得?来的?”糖渍山楂、玉米面窝窝头和口蘑鸡肉粥姜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幅画,迟疑道:“是我从字画店中买来的,有何不妥吗?”她?见徐望神色怔忡,好似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许久,他才淡淡一笑,说道:“并无?不妥,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抬眼看着那画,喃喃道:“‘渔舟居士’……”“徐教谕识得他?”姜菀问道。徐望顿了顿,摇头:“不曾听过?。”他看向姜菀,语气里带着些许意外:“此人似乎并不闻名于世,姜娘子为何会买下这两幅画?”姜菀指着第一幅道:“这幅画的内容正好是食物,又?是冬日的景致,这个时候挂在店里正合适。”画上,屋外是飘扬的雪花,屋内烧着炭火,那两人围炉而坐,正一同分享着刚刚煮熟的食物,有种简单平淡却又?温暖的感觉。看着这画,仿佛已经听见了炉火燃烧的哔剥声?,闻见了那淡淡却温热香甜的芋头香气。“那另一幅呢?”徐望紧接着问道,“这一幅似乎与食肆并无?关系。”“或许是因为我很喜欢这画中的景致与意境吧,”姜菀道,“天地浩渺,水波粼粼,渔翁独自一人垂钓,看起来很是寂寥,但?四周的景致却用了些略浓的色彩,无?形中冲淡了那种怅然的情感。”“喜欢吗?”徐望再度看向那幅画,眼底浮起一些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怀念,又?似乎是伤感。他低声?道:“可这幅画在创作?时并不被人看好。”“徐教谕说什么?”姜菀没听清。“姜娘子不觉得这幅画有许多缺点吗?”徐望轻轻叹了一声?。姜菀坦然道:“不瞒徐教谕,我对画作?并无?多么深刻的了解,自然也不明?白你?所说的这些缺点,我方才所说皆是自己亲眼所见。对于我这样?不通丹青技艺的寻常人来说,喜欢一幅画仅仅就是因为在我眼里,它足够有韵味和情致。”徐望说道:“姜娘子是否觉得此画的色太过?死气沉沉,丝毫不见画者的情绪波动?,整幅画如同这潭水一般死寂。”姜菀认真看着那画,许久才轻摇头:“与其说死寂,不如说是空寂。此画确实?色调清淡,但?我并未觉得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