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澹道:“京兆府现下对各坊的巡视已经加紧,小娘子可稍安心,但也不可完全?放松警惕。”姜菀点头:“我明?白。”他起身道:“既如此,那便不打?扰小娘子做生意?了。”“将军今日不想用些什?么饭菜吗?”姜菀开口道。沈澹微微一笑:“我尚有公务在身,今日便先走了。来日一定来叨扰小娘子。”他的衣角在风中翩跹飞舞,姜菀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向他腰间佩饰上正在随风摇动的流苏上,那被腰带束着的腰身窄劲而不显羸弱,果然是?武人沈澹轻咳一声?,拉回了姜菀的思绪。他道:“接下来这些时?日,我或许无暇常来食肆。小娘子多?保重。”姜菀觉得他这殷殷叮嘱的语气有些微妙,默了默道:“将军劳累。”他淡淡牵了牵唇角,转身向外走去。姜菀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或许自己的疑问还需要很久才能解开。第二日是?久违的晴天,阳光虽不耀眼,但也有些微暖意?。姜菀看着明?朗的天色,顿时?觉得心情也变好了。午食姜菀做了鸡翅包饭,这是?现代?时?她常吃的一样?点心,但做起来并不是?非常容易。给鸡翅去骨需要极大的耐心,若是?急躁了便会破坏鸡翅的原有结构,影响包饭的外形。姜菀边剔着骨头,边给宋宣讲解着要点。他如今的手艺越发纯熟,不论是?做菜还是?点心都信手拈来,但或许是?因为少年心性,偶尔会有些失了耐心,需要磨一磨性子,才能精益求精。鸡翅包饭是?烤出?来的,虽然没有烤箱,但有烤炉也可勉强一用。烤了之后,鸡翅的外皮变成了焦黄色,鼓鼓囊囊又饱满。轻轻拨开外皮,里面的糯米混合着玉米粒、胡萝卜粒,颜色鲜亮,又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剩下的玉米粒正好做些饭团,既好吃又能饱腹。姜菀在心底遗憾地叹了口气,想着若是?能加上芝士片,一加热口感便会更好了。做好饭团,周尧正要装箱送去学堂,姜菀略一思索,说道:“今日我也去。”她昨夜半梦半醒之间猛然想起一件旧事,醒来后心中有些不安,决意?今日去学堂问一问裴绮。去往松竹学堂的车驾平稳而迅疾,很快便到了。姜菀将点心交给了学堂的人,交代?周尧看着学生们吃下去,这才转身去了裴绮的住处,谁知却没人在。她想起方才看见知芸与姜荔正在一处上课,裴绮大概是?外出?采买去了吧。姜菀又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人回来,只好先走一步,打?算改日再来。今日天朗气清,姜菀起了兴致,想在外面走一走再回去,反正食肆里的点心已经事先做好,距离准备晚食也还早,便嘱咐周尧先回去。松竹学堂并不紧邻着道路,而是?在一条略显僻静的巷子里。巷子一侧便是?苏家的府宅,因此整条巷子并无其他人家。姜菀慢慢走着,眼看便要穿过?巷子到大路上,却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正是?裴绮。她臂弯上挎着篮子,手中还提了不少东西。“裴姨?你怎么独自一人买了这么多?东西?”姜菀迎上去。裴绮擦了擦额头的薄汗,笑道:“饭堂的食材不多?了,我便去买了些米面蔬果。”说着,她把将东西放在了脚边。两人在距离巷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裴绮瞧着姜菀,道:“阿菀,你今日是?来给学堂送点心的吗?”姜菀点头:“方才来时?,看见阿芸和阿荔都在上课,去了裴姨的院子也是?空无一人,便猜到您大约是?出?门?去了。”她想起什?么,低声?道:“这些日子,那李洪可曾出?现了?”裴绮四下扫了一眼,见此处距离学堂门?口还有些距离,周围并无旁人,便摇头道:“不曾。我想,以他那荒唐的性子,定然不耐烦整日同我周旋,必是?会去别处寻乐子。”“话?虽如此,但裴姨还是?要事事当心。”姜菀道。“阿菀,上回你叮嘱我,说凡出?门?时?必得有人陪同。这些日子我都依言做了,并无什?么异常,我也不好意?思总是?耽误那些护卫大哥的正事,因此今日便一个人出?门?了,”裴绮笑笑,“好在没什?么事。”姜菀想起裴绮从?前那些伤痕,不由得吸了口气,说道:“但以李洪那暴戾的性子,谁知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有些时?候,人一旦说了某些不甚好的话?,即刻便会应验。姜菀话?音还未落尽,蓦地听见身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姜娘子,枉我们从?前邻居一场,你却在背后如此编排我。”这声?音突然在寂静的巷子中响起,泛着诡异的回声?,让两人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略有些惊惶地向着声?音来处望去。李洪自巷口处走了过?来。他脸上满是?密密的胡茬,头发也乱蓬蓬的,身上还有一股熏人的酒气。裴绮厌恶地皱眉,防备地后退了一步道:“你又来做什?么?”李洪咧嘴一笑,露出?一嘴泛黄的牙:“芸儿不是?在这所学堂念书吗?我自然是?来看她的。”裴绮轻屏住呼吸,冷冷道:“芸儿这会子正在上课,你见不到她的。”李洪嗤笑:“怎么?我想见她,你还不肯?你别忘了,你我虽已和离,但她永远都是?我李洪的女儿。”裴绮面色冷淡:“李洪,芸儿长这么大,你何曾关心过?她半分?从?前你尚且嫌弃她,今日又这般惺惺作态作什?么?你到底有何目的,直说就是?,何必打?着看芸儿的幌子?”李洪大概是?没想到从?前温柔和顺的裴绮也有连声?质问自己的时?候,不由得微恼,提高声?音道:“好啊,如今你是?越发伶牙俐齿了,竟然还顶撞我——”“我们已经和离了,你有何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以为还是?从?前能对我呼来喝去的时?候吗?”裴绮轻咬唇,忍住心底的愤怒。姜菀察觉到裴绮的情绪,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李洪转而看向她,皮笑肉不笑道:“姜娘子,方才你是?怎么说我的?”“暴戾?”他狞笑着一步步逼近,“你一个外人,倒是?说说看我如何暴戾了?”姜菀下意?识后退,沉声?道:“你想怎样??”裴绮挡在姜菀面前,厉声?道:“李洪,我们之间的事与阿菀无关,你少在这里胡乱撒气。”李洪不知被她哪一句话?刺激到了,额头青筋直跳,喝道:“与她无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她三番两次撺掇,就凭你那死水般的性子,怎敢与我和离?”“和离是?我自己的主意?,你大可不必攀扯旁人。”裴绮咬牙道。“是?吗?”李洪语气鄙夷,“就凭你那蠢笨无能的样?子,怎么能想出?假摔的法子来陷害我的?事后你还敢在衙门?里痛哭流涕,口口声?声?控诉是?我把你推下了阁楼?”裴绮双肩微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姜菀忍不住出?言道:“李叔,裴姨与你多?年夫妻,为你辛勤操劳生意?与家事,你为何要如此羞辱她?”“你多?什?么嘴?”李洪霍然回过?头来,双目犹如要喷火,狠狠瞪视着姜菀。她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赤红血丝和唇角流出?的涎水,颇有些恶心与可怖。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姜菀心中一沉。李洪不再看她,转而死死盯住裴绮:“当初你靠着弥天大谎骗过?了衙门?,将你摔断腿的罪名安在我头上,逼得我不得不掏空了这些年的家底,赔给你足够多?的银钱作为‘补偿’,这钱你拿得安心吗?”“李洪,你少血口喷人!”裴绮颤着手指向他:“当初那些数目的银钱,是?按照律令来的。即使没有我的腿伤一事,单就这些年你加诸我身上的拳脚和伤疤,也足够那个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