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敛容道:“我记得含幽草最早是从天盛传进?国内的,后?来因为被查出含有毒性而?被封禁,加之多年前因战争的缘故,我朝切断了?同天盛的贸易往来,这?种草药也就此?消失。近年来,两朝关系有所缓和,便渐渐又有商货开始在西市售卖。”王女医面色严肃:“含幽草虽可以入药治疗疾病,但若是使用不当,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损伤,时间久了?便会伤及心脉和骨骼。只?怕天盛这?么多年来仍然暗藏祸心,设法将一些百害而?无一利的毒物传进?我朝,毒害我朝儿郎。”徐望说道:“有劳王女医。此?事?我已告知了?衙门,他们会向?上禀报,严格检查每一样从码头?运来的番邦货物。”王女医离开后?,姜菀向?徐望道:“徐教谕,此?物究竟是被何人放进?了?县学学子的饮食的?”“今日请姜娘子来,正是为了?此?事?,”徐望垂眸看着那粉末,“我已派人去西市将那位售卖潜香的店主带了?过来。为了?更?好问询,还请姜娘子暂避。”姜菀依言退到了?内室屏风后?。隔着一道纱帘,只?听得徐望击了?击手掌,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把那店主带了?进?来。静默了?片刻,姜菀听见徐望发问道:“冯五,你家摊铺平日都售卖些什么?”一个粗哑的声音带着恭敬道:“回大人的话,草民所卖的都是些可以用在食物中调味的香料。”徐望淡淡道:“那么,这?‘潜香’你又是何日开始售卖的?”冯五似乎呆了?呆,方战战兢兢道:“大人,草民不知‘潜香’是何物。”徐望不作声,听声音大概是将那包粉末呈给了?冯五看,只?听冯五道:“这?草民并不曾见过此?物。”听冯五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认账?姜菀好奇心起,想看看徐望究竟会怎么审问出真相。却听徐望蓦地猛拍了?一记桌案,声音提高道:“县学饭堂的陈厨子都已亲口承认从你店中买来了?此?物,你却说不曾见过?若你再这?般满腹谎言,莫要怪我把你扭送去衙门问罪。”好一招无中生有。姜菀静听着冯五的反应。冯五大约是被吓到了?,立刻抖抖索索起来:“草民他……”想来是没经受过如此?疾言厉色的质问,很快,他便一股脑地全说了?:“此?物是自云安城外一位异域行商那里买来的,他说这?是一种专门用在食物中的调味料,其中的原料产于天盛。”徐望紧接着问道:“其中的原料有哪些?”冯五结结巴巴道:“大人恕罪,这?个草民实在不知。草民只?是听那位行商说这?是个稀罕物,可以卖出好价钱才一时冲动买了?许多。”他的声音听起来倒不似作伪。徐望不语,又过了?片刻才道:“自你开始售卖此?物,共卖了?多久?卖出了?多少?”冯五道:“大约卖了?半个月。当时我从那行商手里共买了?三十包,一共卖出去了?七包。”“这?七包分别卖给了?几人?”“回大人的话,其中六包都是这?位姓陈的厨子买的,还有一包是一位年轻小?娘子买走的。”“你所言为实吗?”冯五道:“草民不敢欺瞒大人,大人可以派人去草民店里核查这?香料剩下的数量。”“那么,陈厨子最近一次买此?物,是何时?”徐望继续发问。冯五似乎苦苦回想了?半天,方开口道:“若草民所记不错,应当是七八日前。”徐望的指节一下下轻扣着桌面:“他为何独独在你处买这?些东西?你们是否早已熟识?”冯五慌忙道:“大人,草民与陈让只?是……只?是点头?之交,并没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徐望不置可否,向?一旁的薛致道:“诚之,你先带他下去。”待冯五离开,他又吩咐另一人道:“让陈让过来。”姜菀聚精会神,听着陈让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是他的声音响起:“徐教谕。”徐望一改方才严肃的态度,语气温和道:“陈师傅,前些日子秦娘子身?体不适,此?事?你知晓吧?”陈让立刻换了?一副低沉的语气:“我知道,只?是不知秦娘子究竟是因何而?染病的?”徐望叹道:“祸根便出在饮食上。秦娘子是误食了?一种香料,才会产生诸多不适。”虽然隔着屏风,姜菀依然能?感觉到陈让的呼吸似乎僵硬了?一瞬。片刻后?,他干笑着道:“不知是是什么香料?”徐望慢慢道:“是一种来自番邦的调味料,名叫‘潜香’。此?物的原料含有一定毒性,碰巧秦娘子食用后?又练功运气,导致毒性发作,才会病倒。”陈让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二:“不知秦娘子是在何处食用了?此?物?”徐望道:“秦娘子喜爱外出,便是在县学以外的李记食肆用餐时接触到的。”陈让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姜记吗?”屏风这?边,姜菀心念顿转,已然确信自家食肆的谣言便是陈让传出去的。那边,徐望仿若不觉,淡淡道:“是我一时口误,确实是姜记食肆。不想陈师傅对此?事?还颇为了?解。”陈让一时失言,尴尬一笑道:“徐教谕,我只?是随口一说。”徐望和煦一笑,便将此?事?带了?过去:“据姜记食肆的店主说,这?‘潜香’是她从西市一处专门售卖香料的摊铺买来的。也不知这?东西究竟是何来头?,竟暗□□性。”陈让的语气有些紧张:“不知是哪家摊铺?”徐望道:“店主姓冯,在家中排行第五。我已与那位店主当面核对过,他说这?半月来卖出去了?不少包,来买的人亦是很多,他也记不清有哪些人曾买过。西市鱼龙混杂,各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比比皆是,我只?希望此?物不要再继续流通下去,否则会出大乱子。因此?,我已向?衙门禀报,想来他们会设法取缔售卖此?物的店铺。”陈让有些魂不守舍地“嗯”了?一声。“话说回来,陈师傅应当没有买过此?物吧?”徐望不动声色。“自然自然没有。”陈让慌忙解释,只?是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徐望恍若未觉,笑道:“不说此?事?了?。陈师傅,今日找你来其实是有另一桩事?。如今县学每月都给各厨子拨付一定数额的银钱用于你们采买食物和各种调料,不知这?个月陈师傅所剩的银钱还有多少?是否还够用?”陈让张口结舌,断断续续道:“这?我记不太清了?,教谕大人可否容我回去翻看一下记账手册?”徐望道:“请便。待我忙完手头?的事?情,便去同各位师傅核对账目。”姜菀听见陈让离开的声音,又等了?一会,听到徐望道:“姜娘子,请出来吧。”她自屏风后?走出,向?门外望去,蹙眉道:“徐教谕,此?事?究竟是不是陈让所做?”徐望没作声,只?是向?候在一旁的薛致道:“诚之,你去看紧陈让的住处。”薛致领命去了?。徐望这?才向?姜菀道:“姜娘子请稍待片刻。”他命人奉上茶和点心。茶水清香扑鼻,点心则是小?巧玲珑的红枣酥和牛乳糕,只?是姜菀毫无胃口。她只?盼着事?情真相早日水落石出,还自己清白。徐望偏头?一看,见她侧脸紧绷,唇角抿着。分明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却也有这?般严肃而?庄重的时候。他不由得想起那次亲眼目睹她将自己那个顽劣的表弟耍得团团转,那生动的眉眼和大胆狠厉的劲儿,与今日的她可真是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