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碧潭一脸颇难领会他们师兄弟想法的表情离开,李云茅靠着小几屈肘支着头,并不在意那些。却是看向高云篆笑嘻嘻道:&ldo;杜师兄以前断不是这样的性子,你既在某之前就见过他,说不得总要多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rdo;
高云篆很是无辜:&ldo;某要是晓得,早掏出来跟你下酒了,还会等到你来问不成!既然不说,自是同样不知。&rdo;
李云茅盯着他的眼神中,登时写满了两个大字:&ldo;不信!&rdo;
高云篆被他一瞬不瞬盯了好半天,终于受不住的撇开脸:&ldo;成了成了,把你那锥子眼收收,贫道一身正气,不怕你个捉妖拿鬼的半吊子!&rdo;
然后顿了顿,又用不大确定的口气道:&ldo;某倒是隐隐约约听说过一星半点,似是与他那个打小亲熟的朋友有点关系,但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也不知当得当不得真。&rdo;
&ldo;打小亲熟的朋友?&rdo;李云茅皱眉,努力想了想,终于从记忆角落挖出个模模糊糊的身影:&ldo;小时候来过纯阳,还被某……不对,被你塞了一衣领子雪的那位万花师兄?好像叫……叫什么来着,当真记不得了!&rdo;
十问殊途
初冬微有凛雪,星星点点的冰花落在枝上,与开了一树的白梅混做一片,皆是晶莹剔透,一时竟难能分辨得清。
只是树下有人双手捧了件玉埙凑在唇边,呜呜咽咽一曲,苍凉声遍,唤动北风卷地而起,吹透偌大的庭园。
梅花依旧,零星冰雪却被这一阵风扫得尽了,再无一点在枝头。
走近的脚步声停在月亮门外,来人半侧身,花砖砌就的门拱恰恰遮住了他的身影,又将梅树下素衣人摒离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十数步之隔,彼此不见,只闻其声。
素衣人倒是对此不以为意,他停了乐声,便抬手去牵头顶梅枝,极温柔的拉到眼前又松开,才缓缓道:&ldo;若是方便,今晚可往问岐堂走一遭。&rdo;
&ldo;杀人?取物?或是其他?&rdo;
&ldo;呵呵,只是去看看。&rdo;素衣人像是对他的直白不以为意,反觉有趣,&ldo;去看看那个……叫舒心的孩子。&rdo;
来人的气息微顿了顿,吐字的尾音轻轻挑起一分,似是有些觉得好笑:&ldo;无缘无故,去看一个鬼气侵身的孩子?雪容先生,这与你以往行事倒是大相径庭。你莫要忘了某与你合作的缘由,但凡与其不相干的事,某无兴趣。&rdo;
梅树下那人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却先一拂袖,一只小巧锦盒从他袖口扬出,丢给了门外来人:&ldo;难得听你讲这般多的话,如此气息不沉,莫非……的情况不大好?&rdo;他话问出口,月亮门外陡然杀气一激,如芒针砭骨,清晰可察。他却仍是手势轻柔的抚着梅花,继续道,&ldo;这枚妖丹你拿去给他服下,可再缓解一段时日。虽说妖怪谷一行暂无所获,但那孩子……呵,日后你自知用处。自然,于你也是同样。&rdo;
&ldo;希望你不只是搪塞。&rdo;月亮门外留下这一句话,气息瞬间归无,已杳杳没了踪迹。偌大的精致庭园中,又只余那名为雪容的素衣人,独自背身仰头看花、看雪。
天色渐渐有了黑下来的模样,一层层灰色的薄云从东天边上铺开来,赶着橙红的夕阳往西山落下。白日里淅淅沥沥落了半天雪珠,临到傍晚,反而放了晴,露出红彤彤却没什么热度的太阳,一点一点从天角上滑落。
问岐堂还没关门,两盏防风的红灯笼挑起来在大门两侧,打老远就能看到里面烁烁的烛光。谢碧潭已经是第三次不大安心的又去门口张望,回过头就忧心忡忡拉着李云茅和高云篆问话:&ldo;你们那位杜师兄当真会来?如今已是第三天了,眼看就要敲暮鼓,还没有一点动静……&rdo;又呆了一呆,发愁道,&ldo;他不会是不认得问岐堂的路吧!&rdo;
高云篆登时笑了:&ldo;杜师兄除剑法外,尤擅推演之术。这普天之下,只要他想找,怎会有找不到的所在。依某看,多半是……要天黑入夜后他才会来吧。&rdo;
李云茅一直在旁边帮着谢碧潭碾药,这时顿了顿,若有所思一挑眉:&ldo;高师兄,你在东岭时说过,杜师兄应你求援前来也是在夜中,可对?&rdo;
高云篆不知他何来这一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ldo;这倒是奇了,&rdo;李云茅干脆停了手,抱臂靠在身后柜板上,&ldo;某怎么不知道,杜师兄平白添了这个昼伏夜出的喜好?他修的是仙道,平生举止最是光风霁月,怎会突的转了性子夤夜出行。&rdo;
高云篆登时干笑起来,像是不知如何作答,又好像有些支吾,&ldo;大概等你见了人,就晓得了……&rdo;
李云茅没继续追问,大概觉得高云篆所知也是有限,懒得浪费唇舌。他这两日与谢碧潭愈加亲密得紧,碾好了药,立刻托在皮纸上送过去:&ldo;碧潭,这个又是要做什么的?&rdo;
谢碧潭还是带着点愁眉苦脸的模样,将药粉一股脑都倒进了一个小熏炉里,叹了口气:&ldo;给舒姑娘和舒心的屋子里熏药用……某不懂那些鬼气啊妖气的说法,从脉理上看,他二人经络中有邪气塞堵,浓稠郁结上下正气不通。时间久了,邪气内侵五脏、外感发肤,甚是棘手。也不知哪位杜神仙到底什么时候来,又要怎么治病救人,某先用银针开了他们的气络,再将些扶正辟邪的药气自外熏入体内,多少也能有些作用,不至于白白坐在这里耗着。&rdo;
李云茅立刻去帮他拿熏炉:&ldo;某替你拿过去就是,院子里雪刚停了没多久,冷得很。&rdo;扭头又招呼高云篆,&ldo;人家一个大姑娘家,瓜田李下的,走走,跟某一同过去。&rdo;
照料舒家姊弟的事情,高云篆自然巴巴跟了上去。两人一出门,偌大的正堂屋子里立刻空了。这时辰路上已没了行人,暮鼓悠悠,余音渐淡,终是入夜。环顾周遭,搁在几案上的灯难能把整间屋子都照亮个通透,谢碧潭听着门外风声默默打了个冷颤,还是站起来取了门闩,打算先关了大门。
走到门口,随着入夜渐起的风声更加清晰,将外头灯架招牌乃至门板都吹得&ldo;吱嘎&rdo;作响。谢碧潭搓了搓手,将虚掩的大门重新推开些,然后正要双臂一同用力收回来紧紧闭严实了,忽的觉得那门扇从外头被另一股力道一挡,门轴低哑一声,反倒向外弹开了几分。
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谢碧潭头皮有些发麻,兀做镇定安慰自己只是北风的力道。刚要再用一次力,门外却有人开口了,声音清冽如冰雪:&ldo;问岐堂?&rdo;
听得有人说话,谢碧潭反倒松了口气:&ldo;是,是问岐堂,请问郎君是……&rdo;
&ldo;某受杜云闲之托,来此救人。&rdo;
重新打开大门,迎进来的人却让谢碧潭微微一愣。来人一身黑衣,面貌亦被一顶长至肩膀的黑纱幕篱遮挡得严严实实。站在不算亮堂的门口,黑乎乎影绰绰倒像个不真实的剪影,通身绕着股阴冷气息,人气反而寡淡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