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地转头,只见那两个丫鬟眼珠暴突,都像被下了咒一样一动不动。这是逍遥宫的独门点穴手法。谭香欣喜地向四处张望,只见屋顶上轻飘飘落下一个白影,是飒痕!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清澈,里面漫着孩童一般清浅的水雾。谭香激动地冲上去,顾不上少女的矜持,双手伸到他脖子后面,紧紧地搂住了他。“丫头……”男人玉濯肤色上染了一丝可疑的暗红。谭香从他颈子里伸出头,连连抽着鼻子,好像一晃眼泪就要从眼眶漫出来了。“我以为你生我气了,不会来救我了。”“你那点小把戏,哪次骗的过我?”他刮她的鼻子,惹得她连连闪避,眼角挂着泪珠儿,嘴上却是笑。“你一个人来的吗?寒哥哥的伤怎么样了?”他的脸色暗了暗,不太好看,嘴里平淡地回道:“他哪那么容易死掉?我跟他分头行动,他去找小王爷了。”“噢……”谭香点头,扯着他袖子,“我知道祁御在哪,跟我来。”飒痕揽着她走出寝殿,月光下,他的背后银光一闪,是画影。“你把他们都制服了?”谭香瞪大眼睛数着一路上遇到的侍卫,他们全都是眼珠暴突一动不动的样子,显然都被飒痕点了穴。飒痕不以为意:“这些都是小喽罗,但隐藏在暗处有多少暗哨,有几人看见了我们,又有几人已经回报,我也不清楚了。”谭香捏着他的手心紧了紧,一场恶仗似乎不可避免。“快点吧,争取一点时间是一点。”到祁御被软禁的地方时,外面的守卫也全倒下了。看来慕亦寒已经找到这里,提前解决了。小轩窗里一点淡光,房间里静得出奇,仿佛有什么正呼之欲出。谭香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抬头看了眼飒痕。飒痕抓紧她的手,对她点了点头,两人携手缓缓走进屋内。和昨日她来时一样的布置,只是不见人影。疑惑地转过屏风,只见床榻边上跪着一人,是慕亦寒。“寒哥哥,怎么了……”她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了。透过慕亦寒的身躯,她看见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锦衣的小男孩。男孩七八岁的年龄,手脚僵直,脸色发青,嘴唇边溢着一丝血迹。“祁御……”谭香声音颤抖着,不敢置信地扑在他床边。怎么会这样?昨天他还好好的,爹爹明明答应过不会伤害祁御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谭香靠近看他,他是中毒死的……是谁?她敏锐地回头,扫视房中一切,眼光忽然落到桌子上一碟没吃完的点心。昨天她要拿点心时,侍者惊恐的样子重现脑海。谭香猛地起身,走到那点心碟子跟前。吃了一半的绿豆糕,边缘散落了些残渣……她用手指捻起些碎屑,放到鼻端去嗅……果然!爹爹啊,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伤害吗?你怕我怀疑你,所以用这种暗渡陈仓的办法杀害祁御?一瞬间,谭香觉得心底某种东西在崩塌坠毁。望着祁御逐渐冰冷的尸体,她前所未有的懊悔!是她亲手拿那绿豆糕喂给他!是她亲手毒害了他!这样的她,昨天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救他出去。真可笑……身后,一双有力地臂膀撑住了她。谭香闭了闭眼,咬住牙关,靠在那怀抱中,轻声啜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床前,一直跪着的慕亦寒忽然站起来。谭香许久没见他,他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俊秀的脸庞生出些沧桑,温润的眸子里如今全是嫉恶如仇的凌厉,下巴生出些不羁的胡渣,脸型越发的瘦削了,现出些成年男子的历练和锋利。他手里捏着剑柄,作势要冲出去,口中还忿忿念叨着:“我非杀了他……”谭香和飒痕忙伸手去拉。今晚潜入的目的是救人,况且联他们三人之力,也未必打得过那人……就在这时,房间外响起清冷的笑声,男人沉重缓慢的步伐靠近。“既然来了,怎么不去看望为师?个个的都长大了,反而跟为师越来越生分了?”祁澈不露声色地笑着,颀长的身材投下一抹巨大的阴影,将三人笼罩其中。飒痕率先拱手行礼:“师傅,近来可好?”祁澈抚着下巴摇头:“怎么能好呢?调教了个鲁莽的徒弟,整天喊打喊杀。”慕亦寒脸色一青,剑锋霍霍,就挑了出去。“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祁澈轻声叹息,身子飘逸,轻巧巧地就避开了这剑。顺带袖袍鼓起,携着凌厉的风势往慕亦寒背心大穴击去。眼看慕亦寒避无可避,将被击中要害,斜刺里忽然寒光一闪,画影发出嘤嘤剑鸣,旋转着刺来!祁澈手一松,原地手腕急转。锦衣袖摆绞着画影剑身,连续翻转数十圈,待衣料将整个剑身牢牢包裹住,两人都僵持着比拼内力。忽然,唰唰唰一阵锐鸣,祁澈的袖子被绞成了碎片,四面飞溅。而飒痕手中的画影也脱手而出,飞上了半空。一击不中的慕亦寒瞥见,将手中长剑反手收起,一跃而起就要抓那画影。祁澈看到,也同时跃起了身形。飒痕急忙出手,霍霍双掌,欲逼退他。谁知祁澈根本不遑不让,一手连接飒痕双掌,面不改色,另一手在半空撞上慕亦寒手肘,将他整个人撞飞了出去。画影在半空旋了个圈,牢牢落入祁澈手中。慕亦寒和飒痕双双败下阵来,暗运内力,筹谋再次发难。祁澈抚着手里的画影,目光闪过一丝寒色。他反手,把画影抛向身后的谭香。“香儿,这是爹爹给你的礼物,你可要好好收好了。”谭香漠然地伸手,借住飞来的画影,眼神有一丝茫然。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既是养育她十年的师傅,也是她的杀父仇人。既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爱,也毫不留情地杀害了祁御,毁了慕亦寒的一生。眼看着慕亦寒与飒痕再次陷入苦战,她的心里何尝不是天人交战?帮,还是不帮?她没法把剑指向他,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飒痕和慕亦寒出事。况且,祁御的尸骨未寒……她双手握着剑柄,颤抖着抬起画影。剑尖缓缓移动,顺着她的视线,一点点挪向祁澈。三人看起来打得难解难分,但飒痕和慕亦寒已经倾尽全力,祁澈却还游刃有余。再次被震飞到几步开外,飒痕与慕亦寒忽然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同时飞身跃出。慕亦寒剑花舞得滴水不漏,骤见漫天全是剑光闪烁。这是搏命的剑招,一旦被对方看出破绽,直取要害,便会一命呜呼。但对方如果在一念之间找不出破绽,就只能闪避。而与此同时,飒痕挥舞双掌,连向祁澈下盘五处大穴袭去,确保他无法抽身袭击慕亦寒!如此两相逼迫,他就只能收身回撤。两人本来只想借此转换先机,赢得一些喘气的机会。祁澈果然身形一飘,直直地向后飞去。飒痕灵机一动,化掌为拳,一把银针唰唰洒了出去!祁澈眼中掠过一丝异色,这一变招连他也没料到。不愧是他调教的好徒弟!于是调整身形,在后退的半途中侧身疾闪,这一瞬的身形改变,使那一把银针全贴着胸前衣襟擦过,落到了地上,然而祁澈脸上的表情却急剧地扭曲--锐物穿破皮肉的声音,锦帛破裂,祁澈的胸口,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贯穿而出!他的眸子里似乎有千百种情绪在流转,但他始终不敢相信,当身子缓缓转过时,是谭香同样惨白的脸孔。她全身抖得厉害,双手附在剑柄上,鲜血喷了她满脸满身。“我……我没有……”她的喉咙哽咽着,连发出声音都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