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在张里长的协调下,由张家和周家二房共同出面接待来了送喜报的人,当然也得帮着去给孟家老俩口烧个香报个喜。对了,还得去县城里通知大房一家子。凑巧的是,因着之前正逢春耕,本该属于大房的周大囡回了乡下帮忙,别看她未出阁时没咋干活,可嫁到老丁家这几年却是把该会的活儿都学了个精通,当然也把所有的苦头都尝了个遍儿。京城来喜报时,春耕已经结束了,周家二伯娘拿了钱和干粮给周大囡,叫她往县城里跑一趟,把孟谨元高中这事儿跟大房的人说一声。周大囡脆生生的答应了。不提以往年岁小不懂事的那几年,起码这近一年来,她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一场洪灾之后,她男人和婆母都没了,自然家里那年久失修的破房子也倒了,仅有的两亩薄田也被淹了个彻底,半粒粮食都没收上来。结果,愿意收留她的,却仍是那个打小骂她骂得最凶的阿奶,且在准备离开县城去京城之前,不单私底下塞了傍身银子给她,还将她托付给了二房。阿奶一定早已料到,她爹娘都是靠不住的,而两个哥哥到底已经娶了媳妇儿有了儿女,加上她双亲俱在,只怕也未必愿意帮她多少。反而乡下二房一家全都是实心眼子的人,起码能护着她不挨饿受冻。在二房彻底舍了县城回到村里后,周大囡也跟着回来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她总算是懂事了也明理了,知晓二房对自己压根就没半点儿责任,因此她只一天到晚闷头干活,好叫二房少吃些亏。就像这回春耕,她是打定主意日日下地劳作的,结果却被她二婶派去做菜烧饭。她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到不知好歹的小丫头了,当然明白这是她二婶护着她。……“记得别跟你娘吵嘴,你个孩子小心又挨骂!”周家二伯娘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在她眼里,大囡就算已经嫁过一回了,可始终还是那个打小帮着照顾三囡的小侄女,“你只管去寻大山二山,你爹娘那儿叫他俩兄弟去报信。对了,顺便同他们说一声,三囡跟张里长家的二小子定亲了,下个月初八叫他们差个人回村里吃酒。”“嗯。”周大囡一面答应着一面跑远了。周家二伯娘看着她脚步如飞的跑了个无影无踪,又好气又好笑的嗔道:“这孩子!”说真的,这一回周大囡真没想跟她娘杠上,她是打算乖乖听她二婶的话,送完了口信就回去帮着干活的。哪怕春耕已经结束了,可家里的活儿却是不少,就算家事做完了,不也可以帮着三囡打扫牲口棚,或者帮着喂鸡喂鹅喂猪吗?真铁了心想找活儿,自然不会空下来。结果,却并不顺心。她先前在大哥二哥开的食肆门口碰上了三山子媳妇儿,那个名唤春花跟她阿奶有着七八成相似的县里女子。平心而论,她非但不讨厌刘春花,反而因着对方跟阿奶极为相似,本能的有着几分好感。而刘春花虽跟这个大姑姐并不熟悉,可她脾性好,见人三分笑,没两句话俩人就熟络了起来。周大囡顺口告诉她,孟谨元中了探花,又说了三囡定亲这事儿。可好景不长,她娘来了。尽管答应过二婶不能跟她娘较劲儿,可周大囡是什么人?倔起来能直接抄刀子上阵的人,指望她冷静下来跟她娘好好说话?也行,前提是她娘能先冷静下来,别一上来直接伸手就揪她耳朵拧她胳膊。于是,在刘春花并诸多食客目睹下,大房这对母女很快就掐成了一团,要不是回过神来的大山二山兄弟俩齐齐上阵将俩人分开,保不准这俩人能掐到天荒地老去。大山二山皆一脸的气急败坏。按说亲娘挨打当儿子的肯定得帮着出头,可惜因着先前种种事端,他俩早已彻底失了耐心,况且这么多人看着,自然有人说了前因后果。旁的不论,人家都看到是周家大伯娘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动手的。至于当闺女是不是应该老实挨揍不还手……周大囡愤怒的吼她娘:“我还没出孝呢!我是老丁家的人,你凭什么打我?”闺女出嫁就是外人了,即便是亲爹娘也再没了动手教训的资格。至于老丁家母子已死这件事儿,说真的,只要周大囡一日不改嫁,她就是老丁家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至于将来她要是改嫁了,那也是嫁到别人家去,跟她娘还是没有任何关系。见周遭的人连带自家的儿子儿媳都面带控诉的瞪着自己,周家大伯娘直接崩不住了,连连跳脚指着周大囡的鼻子一通臭骂。“你说你不是老周家的人,好,好!那你干啥还住在周家大院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几个月就跑到杨树村去了,吃周家的喝周家的,还在这儿说跟老周家没关系?放屁!”周大囡惨笑一声,对啊,她是住在老周家,不然呢?丁家的破房子早已在洪灾里毁得一干二净,两亩薄田也没有丝毫收成。就算洪灾之后田地肥沃了不少,可前不久才春耕啊,等到秋收,她坟头的草都有一人高了!她奶临去京城前知晓她一个小寡妇生活不易,又是给傍身银子又是将她托付给二房;二房那头,婶子也心疼她,单独留了间房给她住不说,一应被褥衣裳都是新做的,连活儿都挑轻省的叫她做;还有尚未及笄的小堂妹三囡,打小就跟狼崽子护食一样的性子,却坚持每日里给她蒸个蛋,叫她把身子骨养好……结果呢?她亲娘竟是连最后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这是逼着她去死啊!!换做旁人,这会儿只怕早就哭开了,可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很清楚所谓的眼泪帮不了她,除了徒惹人笑话外,别无它用。因此,她只赤红着眼睛对着她娘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咬上几口的狠戾模样。最终,她娘败退了,一手捂着腰,一手按着肩,格外没骨气的转身就开溜了。这闺女疯了!!目送她娘灰溜溜的跑了,周大囡也懒得再跟哥嫂弟媳说话,恨恨的一跺脚,也跑了。见没了好戏看,周遭的人也皆纷纷散去,只留下周家大房这几人并刘春花面面相觑。然而,他们并不知晓,周大囡压根就没直接回杨树村去,她那性子本身就拧,顺毛撸倒是没啥,一旦跟人犟上来,那简直就是不拼个你死我活绝不罢休。重点是,你死,我活。虽说离开县城有段时日了,可周大囡还是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她爹娘住的地方,且她脚程快,抄近路提前在拐角处躲好,等她娘揉着肩膀和腰身慢吞吞过来后,一个箭步上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一开始,因着被打懵了,周家大伯娘还真没看清楚是谁打了自己,只一面下意识的拿手去挡,一面破口大骂:“哪个狗娘养的东西!滚开!”周大囡气极反笑,对啊,她可不是狗娘养的吗?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她转身扬长而去。至于她娘,那可真是被打得不轻,谁叫周大囡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啥都不会干的小姑娘,如今的她,一膀子的力气。“白眼狼!周大囡你个白眼狼!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凭良心说,这话是真没错,养出这么个闺女,跟养个白眼狼也没啥区别了。……这一次,周家大伯娘是真伤得不轻,她年纪大了,加上去年洪灾那会儿亏了根本,偏周大囡下手又狠,几相凑在一道儿,直接叫她挪回家躺炕上就下不来了。周家大伯初时还问了两句,等回头大山过来寻他说事时,顺口提了一嘴白日里发生的事儿,他登时就失了耐心。照儿子的说法,婆娘和闺女都不是好东西,可儿子也说了,她俩统共就对掐了那么几下,能咋样?认定婆娘是装病搏同情后,他就放心的该吃吃该喝喝,顶多每日早晚来房里送碗水送碗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