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周家阿奶觉得一斤一两银子的价钱已经够黑了,毕竟白霜就算再贵,一罐子五斤也就卖八十到一百文钱。还有香蜜也贵,可惜用的极少,做一斤星星糖也不过加两勺香蜜,平摊下来压根就不值当甚么,至于着色的蔬果和柴火之类的就更不用提了。算下来,每斤星星糖的成本价还不到三十文钱。三十文钱成本的星星糖却卖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钱,周家阿奶觉得合算极了。至于提价,若是没啥旁的要求,她自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她又不傻。可惜,依着饴蜜斋的意思,提价的前提是能供应更多的星星糖,譬如每个月供应一百斤是一个价,供应两百斤又是另一个价。钱帛动人心,可周家阿奶还是舍不得心肝宝贝儿受累。因此,周家阿奶还是老调重弹,只道家里事儿多,没法子一直蹲灶间忙活星星糖。先前是过年,再过一个月就该春耕了,倒是事儿更多。不过,她也安慰管事的,等过了春耕,事儿就会少了许多,那会儿倒是可以适应的增加个十斤八斤的。管事就想给她跪了。十斤八斤有啥用?!“周老太,老太太,老祖宗,您就是我亲祖宗哟!!”管事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对自己真祖宗都没那么巴结过,也就是栽在了周家阿奶这个乡下老婆子手里,“您就给个准话儿,要咋样才能增加供给?您说,上刀山下火海,能做到的我立马去做!”周家阿奶白了他一眼,一副懒得理会的模样。管事的又道:“祖宗您看这样成罢?您把这星星糖的方子卖给我,您说个价儿,就算我做不了主儿,上头还有人呢!放心,价钱方面好商量,绝对亏不了您的!”“卖方子?”周家阿奶一脸你当我傻的神情,“这玩意儿我能做一辈子,还能子子孙孙的传下来,我干嘛想不开要卖?”“可是您这量也太少了!”管事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还帮着她算了一笔账。就目前来说,周家这边最多每个月提供八十斤星星糖,最少那就没准儿了,指不定春耕和秋收的时候直接给他开了天窗。哪怕再往多了算,一年下来也就那么四五百斤。搁在旁人家,年入四五百两那绝对是巨款了,可若是卖方子呢?非但再也不需要动手做糖了,还能一气拿到一笔巨款。哪怕用这些钱买地置产,每年的产出只怕也有好几百两了。说了大半日,管事只觉得都要把今年份的话都给说完了,周家阿奶还是一脸你别耍我的神情,登时恨不得给她跪下磕头。瞅着他那可怜样儿,周家阿奶到底没把话给说死,只道要回家仔细考虑考虑,等下回来送糖时,会给个明确的答复。尽管这话听着希望不是很大,可好赖没有一口回绝。管事的长出了一口气,弓着身子将一包银子递了过去,又亲自将人送出了门,这才有空擦了擦一头的汗,盼着下回能有好消息传来。却说周家阿奶,因着心里头揣着事儿,且今个儿在饴蜜斋里耽搁了太长时间,就索性没再逛街,只径直回了家。到家之后,立马将周芸芸唤到了灶间,跟她说了管事的意思。周芸芸两眼放光,只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卖卖卖!当然卖!阿奶您到时候来个狮子大开口,狠狠的宰他们一笔!”周芸芸想都没想,就立马做出了决定。周家阿奶却是满脸的犹豫:“真卖?旁的事儿也就罢了,这买卖是长长久久的,我原是想着就算将来家里人学不会你这手艺,等你嫁出去了,有一门手艺傍身总归是好的。”“阿奶你是叫我把星星糖当祖传手艺?!”周芸芸瞪圆了眼睛,她才不要这么干!“不好吗?就算做的少点儿,每个月卖个十斤,不也有近十两银子的收成?有个方子傍身,可比现银傍身来得强。钱财能被人夺走,手艺可抢不走。”顿了顿,周家阿奶又道,“还是你想拿现银傍身?”周芸芸沉默了半晌,认真的思考说实话会有甚么后果。想着阿奶素日里对她的疼爱,她终究还是没有说谎骗人,老老实实的道:“我没其他想法,就是不想干了。”周家阿奶一头黑线。这也不怪周芸芸,虽说她上辈子的工作也挺枯燥无味的,可问题是那是一个推陈出新极快的年代,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只做一样东西。就拿她本人来说,每年都会参加至少两次培训,还有各种美食节、业内评比等等,几乎没有哪样糕点能长长久久的,哪怕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传统糕点,也要求创新,而非守旧。做了好几个月的星星糖,周芸芸想说,她人不累,心累。见周家阿奶沉默不语,周芸芸想了想又道:“其实阿奶你想太多了,方子卖了就卖了,就像前年我不是还熬糖浆,做糖画、糖葫芦,还有甚么花生糖、杏仁糕。你看我今年做了吗?”“糖画糖葫芦算个啥?不过赚几个辛苦钱。”周家阿奶颇有些不以为然,当然在前年,她还是很在意这个的,毕竟辛苦钱也是钱,哪怕全家忙碌一天能得个一百文,也打心眼里觉得高兴。可周芸芸却道:“一样的,这没啥不一样。先前材料少,我只能做糖画、糖葫芦。之后材料多了,我就做了花生糖、杏仁糕。去年间,阿奶你买来了白霜,我才能做星星糖。等往后,咱们多找些新鲜的吃食,我再重新折腾呗,怕啥?对了,羊奶就极好,我就琢磨着,奶味的糖果一定很棒,可惜羊奶太少了。”比起星星糖,周芸芸更想念奶糖,而且奶糖的做法一点儿也不难,就是如今这个情况,要凑够原料比较麻烦。见周家阿奶面上的神情有些松动,周芸芸再接再厉:“这么说罢,我不大喜欢做老旧的东西。就像去年一整年,我都没有做过糖画和糖葫芦。等今年三囡的羊长大了,我鼓捣出奶糖后,也不会再做星星糖了。到时候,阿奶你要么找家里其他人做,要么就只能把方子砸手里了。”这话一出,周家阿奶终于被说服了。想也是,好东西那么多,就周芸芸一个人是无法兼顾的。与其到时候把方子烂手里,还不如趁着如今星星糖火热之际,卖出个高价来。“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头我就去找那管事好生谈谈价!”周芸芸先给那个倒霉催的管事点了一排蜡,想也知晓以周家阿奶的性子会开出甚么价钱了,说不准还能把人逼疯。话虽如此,周芸芸还是决定力挺阿奶:“阿奶您就放心去谈价钱罢,正好马上要春耕了,我趁着这段时间先琢磨新方子,等春耕结束了,阿奶你再去瞅瞅有没有卖成年母羊的,要不然就只能等三囡的小羊羔长大了。对了,还有一个事儿,既是要卖星星糖,那就得把冰糖的方子也一并卖了。阿奶您自个儿看着办,我相信您!!”——相信您能逼死人!有了周芸芸的支持,周家阿奶瞬间自信心爆棚。本着赶早不赶晚的心态,她第二天就跑去县城祸害人家管事了。管事看到周家阿奶过来时,先是一脸懵逼,旋即大喜过望。好歹合作了几个月,管事虽不敢说完全了解了周家阿奶,可多少还是知晓一些的。就周家阿奶这性子,要是拒绝卖方子,绝对能等到下一回卖星星糖时,顺便告诉他,而非特地赶来支会一声。反过来,才隔了一天就过来,那就说明她同意了。“祖宗哟!!您请坐,还不快上茶!!”很快,茶水来了,点心也上了好几碟,周家阿奶一副大爷样儿的坐在后堂太师椅上,掂了两块点心尝尝,这才开口道:“我决定把方子卖了,不过价钱嘛,你也可以理解。我就想过来问问,这事儿你到底能做主不?”管事一脸热切的望着周家阿奶,斩钉截铁的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