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到季天翼的宿舍,林旭和好几个迎面过来的学生问路,他住的地方不算难找,不过她碰巧从相反方向的校门进来,因而多走了不少的路。
男生宿舍楼的门禁并不如女生楼那样严谨,眼下又没到开学的时间,管理员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林旭远远的就看见好几个女生跟在男朋友身后飞快的闪进门,她有心也这么混进去,只是透过一楼开着的窗子,瞄见屋里的男生好像穿得很清凉,这个念头才打消了。
因为这会赶上午休,她又等了一阵,才有个穿着肥腿短裤,大t恤的男生从外面回来,答应替她上去叫季天翼。
&ldo;谁找老季呀,他不在。&rdo;结果那个男生上去了半天,下来的却不是季天翼,而是一个瘦瘦高高,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身上穿着合体的t恤,手里夹着几本书,很斯文阴柔的样子,美中不足的是脚上汲着一双拖鞋,头发微长,用发箍固定着。
&ldo;我是他以前的同学,请问他去什么地方了?&rdo;林旭本来满心期待季天翼看见她时的惊喜表现,完全没想到会遇上季天翼不在寝室这个结果,心里有点小失落。
&ldo;学校这么大,他可能去的地方就多了,这他没说我可不知道。&rdo;男生上下打量了几眼林旭,慢条斯理的说。
&ldo;那他大约什么时候会回来呢?&rdo;林旭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可是又不想放弃。
&ldo;也可能一会就回来,也可能天黑之后,这也不好说,&rdo;男生还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说完就准备走开。
&ldo;老五,谁找老季呀?&rdo;结果,就在林旭非常失望的时候,楼里又冲出一个男生,林旭发现,出入这栋宿舍楼的男生个子好像都挺高的,不过后出来的男生和先前的老五截然不同,皮肤黑黑的,头发短短的,还是t恤,不过搭配的是运动短裤和运动鞋,一副要去打篮球的样子。他看见林旭就乐了,嘴里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和已经走开几步的老五说,&ldo;怎么来找老季的都是漂亮美眉,怎么就没有人来找我?&rdo;
然后又问林旭,&ldo;你找他干什么呀?要是送东西,或是情书啥的,给我就行了,保证替你转交到位,你只要请我喝瓶可乐就行,怎么样?&rdo;
&ldo;很多人托你给他送情书吗?&rdo;林旭被他这一串话弄得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茬,嘴有点不受控制的就问了出来。
&ldo;哦,一般多吧,不过要想知道具体数字,还得加一瓶可乐。&rdo;男生眉飞色舞,&ldo;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同学,你多买一瓶可乐不冤枉,我还可以好心的附带给你讲解一下,你的主要竞争对手的简单个人情况。&rdo;
&ldo;谢谢,我好像不需要。&rdo;被他这么一说,林旭微微蹙眉,来时的好心情没了大半,其实在过去的一年里,她也想过好多次,季天翼这么出色,到了大学这样全新的环境里,怎么可能少了追求者?可以说这是她最怕也最不敢想的,因为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百爪挠心一样的难受。可是季天翼说会等她,说他们要彼此相信对方,他说过的。
&ldo;喂,老六你还去不去?&rdo;这么一耽误,前面出来的老五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这会回头叫还在和林旭说话的男生,&ldo;不去我先走了。&rdo;
&ldo;去,怎么不去。&rdo;老六赶紧答应着,又对林旭说,&ldo;本来你来找老季,该请你到楼上坐坐的,不过这是男生寝室楼,你知道,大夏天的不太方便的。不然你改天再来吧,来之前给他打个电话,他忙呀,这么贸贸然来堵他,多半是白跑一趟。&rdo;
&ldo;谢谢你。&rdo;林旭咬咬嘴唇,看他也要跑开了,还是忍不住问,&ldo;那如果现在想找他,他多半会在什么地方呢?&rdo;
&ldo;这真不好说,你要实在想等,就在这等会吧,反正他总是得回来。&rdo;老六说完,就跑开了。
林旭于是在寝室楼下等了起来,两个钟头,太阳从头顶渐渐向偏西方向移动,尽管一直站在阴凉的绿荫下,她也热得不行了,嘴唇干干的,嗓子里好像在冒火,而且还被蚊子突袭了好几次,身上痒痒的,最初等在这里的兴奋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惶然和无助。她想走开,最起码去买瓶水喝,又担心错过了季天翼,她不想再拜托人去叫他了,因为觉得季天翼寝室里的人并不像他信里说得那么可爱。
在走和不走之间,她矛盾着从一数到一千,又倒着数回来,心里总想着,数完他还不回来,她就走了,只是数完了,心里却还是不舍,于是重新再数,反反复复的,又挨过了一个钟头,一直到快吃晚饭了,寝室楼开始有不少人出出入入,只是没有他。
林旭觉得累了,很累很累,头晕目眩,早上出门太兴奋,只喝了一瓶冰镇的酸奶,来的路上买了一瓶可乐也早喝光了,现在她没有什么力气,说不出是饿是渴,胃里翻江倒海的,实在觉得支撑不住了,只能讪讪的沿着原路往回走。
她记路的本事一般,加上来的时候一直沿途问路,所以尽管想快点回去,却还是走偏了一次,不过幸而这偏也有偏的好处,因为她终于看见了一栋楼门口放着的冰柜,冰柜上面还有若干空饮料瓶,竟是个校园小卖店。
买水,顺带问了一下路,卖东西的阿姨以为她是新生,倒是很热情的指了路给她,结果就在她站在卖店门口,仰头大口喝水的时候,眼角余光正好瞄见一个熟悉的侧影正从她前面的小路上经过。
&ldo;季……&rdo;季天翼,居然是季天翼,林旭大喜,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全然忘记了方才等在外面,被野蚊子咬了几口时的委屈。只是她没喊出他的名字,因为忘了正在喝水,呛了一下,咳了半天才缓过这口气。
缓过来她就赶紧去追,生怕追不到错过了,可是真的追到身后的时候,她才看清,季天翼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肩并肩同行的人,长发利落的挽在脑后,露出一截雪白优雅的脖子,浅黄色的连衣裙,飘飘悠悠的,露出细长的小腿,她看不到那女生的正脸,但也能凭感觉描绘得出,必然是个漂亮时尚的女孩子。
季天翼和那个女生走得挺快的,但是似乎在说什么,不时的微微侧脸,那个角度是她曾经特别熟悉的,如果他笑的话,眼睛里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柔和的光彩。
可是他笑了吗?应该是吧,因为同行的女生忽然笑了,还嗔怪的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一下。那姿态,落在她的眼中,算是一种旁若无人的亲密吧。哦,他比她记忆中的黑了很多,t恤外露出来的胳膊上肤色已经从白皙变成小麦色,不过确实显得更加结实了,仿佛充满了力量。林旭傻傻的看着,直到他们离她越来越远。
她忽然没有了叫住季天翼的勇气,心里只觉得一片迷茫,该去问问他的,她觉得自己该马上冲过去,拦住他们,可是要问他什么呢?那个女孩是谁?他们为什么一起走?还是这一天,他们是不是一直在一起?可是她问不出来,甚至不敢冲过去拦住他们,她很怕,怕季天翼觉得她无理取闹,更怕他说出让她害怕的答案。小路上不时的有人迎面走来,有学生,也有来游览的游客,她从他们有些异样的目光里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抹了把眼泪,飞快的跑出了b大的校园。
北京的天气比她的家乡热很多,她回去就发现自己出现了若干中暑的症状,譬如头痛欲裂,比如口渴却反胃,比如还有些发烧。睡在她下铺的谷影是昨天刚到的,因为寝室里她们来得最早,所以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看见她量体温,就赶紧给她找了藿香正气水。
那药水的味道真是怪异呀,林旭好半天才喝下去,结果反胃的感觉似乎好了点,只是依旧发烧。
寝室的夜晚是静悄悄的,谷影比她小一岁,刚刚十九岁,根本就是大孩子,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躺在床上很快就呼吸匀称,熟熟的睡过去了。林旭却只觉得热,又热又渴,可是她实在喝了太多水,肚子胀得好像一张嘴都能喷出水来。四肢百骸又都酸痛无比,好像每一块骨头都被人反复的敲打过,无论如何也组合不到一块去。而与身体的疼痛相对应的,是心里的空,她以为她会特别难受,可是这会她却感受不到那种难受,只觉得空荡荡的,胸口的位置,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呼吸之间,丝丝缕缕了的疼,缠绕着每一寸感官。季天翼,她喃喃的叫这个名字,当然得不到一丝回应。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后悔,这么执意的来到北京,远离了家人,生病了,这样难受,却连个关心她,能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两句的人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只是觉得,季天翼离她好远,以前他们隔着一千多公里远的时候,她都没觉得他们离得这样远过,可是这一刻,在同一个城市里,呼吸同样的空气,躺在床上,看着寝室新刷的雪白的天棚,她却觉得,他们真的离得好远,这一年的分隔,让她觉得季天翼变得好陌生。
后半夜她是睡睡醒醒的,临睡前她吃了从家里带来的退烧药,不知道是不是也能治中暑,反正昏昏沉沉的睡了一阵,出了点汗,额头上的热度退了,她以为自己会梦见季天翼,结果梦里却还是空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她反复的惊醒几次,努力回忆,却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吓醒的。
季天翼是第二天早上找到她的寝室的,她不知道他怎么如此&ldo;神通广大&rdo;,因为到了北京,她还没有和任何老同学联系过,连庞晗也没联系,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季天翼找不到她,她也不想让他找到,因为她生气了,很伤心很生气。可是她只是轻微的中暑,症状消退之后又生龙活虎了,想赖在床上装病也不行,毕竟昨天三顿都没吃什么,再不吃点东西,她就要饿吐了。
&ldo;林旭!&rdo;在床上挨到上午十点,她估摸着季天翼应该等不及走掉了,又是在饿得头晕眼花,只能一点一带地挪出了寝室楼,结果刚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叫她,声音熟悉得让她想拔腿就跑,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不过腿太软,没跑几步就被人追上了。
&ldo;放手!&rdo;她没有好气,用力甩了甩被抓住的胳膊,力气之大,让她觉得胳膊好像要脱臼了,只是上面攥着的别人的手却没放开。
&ldo;你跑什么?&rdo;季天翼已经等了两个钟头了,中间拜托人去敲过林旭寝室的门,但去敲门的人都告诉他,屋里没人。幸而他了解林旭的生活习惯,这样的假期,她必然是睡着没起来,要不就是赌气不想见他,无论是哪种,他都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和她解释。
事实上,昨天傍晚他一回寝室,就听床上躺着的老三说,中午有女生来找他,貌似还在楼下等了他很长时间,至于找他的女生长什么样,老三没下楼说没看见。也难怪,这一年,他们对来找季天翼的女生,从最初的极度好奇,到现在已经麻木不仁了,怪只怪来找他的女生太多。寝室里的老六常常说,没有季天翼,他们也算一枝鲜花,可是有了季天翼,他们就成了鲜花旁边的绿叶了,谁爱当绿叶呀。只是本着女人如衣服,兄弟是手足的想法,他们把情绪都推给找季天翼的女生,对之一概没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