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绣仍是看着那串流苏,轻声柔语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屋后站着的人全身猛地一震。她似乎有些彷徨,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内乱转。
屋子很小,只开了一扇窗与门,此刻却都出不去,她是被困死在了里头。
屋内的人目光闪了闪,盯着门上的插栓,寄希望于此。
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就听得&ldo;砰&rdo;的一声巨响,门后的插栓松脱了几分,屋顶上扑簌簌的落下灰来,兜头兜脸的撒了一脸。
她顾不上自身的狼狈,忙伸出手要去拉那插栓,手指还未碰到,一下猛过一下的剧烈震动,终于让不怎么牢靠的木门呻吟一声,插栓落地,缓缓地开了。
如此的突然。
突然到元绣还来不及收回她高高抬起的腿,见到门后人目光中的惊惶,元绣心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缓缓放下腿,理好了有些凌乱的裙角。
元绣眼波流转间,唇角绽出一抹笑,&ldo;别来无恙,江姑娘。&rdo;
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清晨,她们相遇了。
是的,她们。
她是元绣,而她是江九卿,也只是江九卿。
第九十三章
同她的坦然形成鲜明对的比站在元绣身前的人,她看起来很憔悴,昔日洒脱飞扬的眼睛里,含着惶恐与不安,看到元绣,只有惊,却没有喜。
她本来就是生的纤瘦得体,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太瘦。而如今却像是大病初愈一般,脸色惨白,红润的嘴唇好像风干的树皮,因为缺水要泛着白。披着一身不大合体的衣裳,她站在那里,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给吹跑了。
两人分别的时间不短,可仔细算起来也不算太长。满打满算也就是两月有余,可眼前这人却好似变了个人一般,真叫人要不敢认她。
元绣一眨不眨地盯着江九卿,目光好似两汪深潭,黑沉沉的,让人看不穿她的心思。
红玉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去看身边的人,却见她神色平静,仿佛那跟前的人,不是她日思夜想了数月的江九卿,而是个什么旁的不想干的人一般,三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峙站立了不知道多久,最后还是被一声咳嗽打破了这僵局。
&ldo;咳咳‐‐&rdo;江九卿尽量压抑着喉中的瘙痒,可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低地咳嗽出声。
她捂着唇,不敢看元绣,长长的睫毛像是受了惊的蝶,扑簌簌地眨着。
或许是觉得不自在,一阵子咳嗽过去后,九卿最先开口。
&ldo;元小姐,别来无恙。&rdo;说起话来,免不了又咳嗽数声,&ldo;我病体未愈,屋中简陋,怕染了小姐一身病气,还是不要进来为好。&rdo;
红玉咬着唇,她不懂。
当初在元府上的时候,公子是将小姐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生怕她受了委屈又或者是累坏了身子,一举一动都要看在眼里。
可如今,怎就生分至此了?
红玉的心,倒像是被针扎一样的难受。可就连她都已是如此,那么小姐呢?即使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又该是怎样的难受?
元绣依旧是含笑着的,像是没有事情能令她烦心似的,她擦着九卿的肩膀走进屋中,浑不将她刚才所说的话听入耳中的模样,闲适自在的好像这里本就是她的家,此刻不过是进屋走走。
红玉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在九卿身侧顿了顿,欲言又止。
&ldo;红玉姑娘,代我劝劝你家小姐,此处不宜久留。若是有什么需求,不如去前头那栋小屋找我师父,我已闭‐‐&rdo;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元绣拿起了小桌上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九卿看在眼里,忽然哑了声音。
&ldo;没想到,数月未见,你竟拜起了菩萨?&rdo;元绣笑眯眯地捻着手串上的佛珠,动作颇为熟练,&ldo;我曾以为我这后半世定会青灯古佛,常伴菩萨身侧了,谁曾想却被人拦了下来。&rdo;
九卿听着,眼睛胀的难受,忍不住别开脸,不敢看站在她跟前的人。
可元绣却是不管不顾,只说自己的。
&ldo;他出现的那样叫人欢喜,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若说他轻浮,却如此细心。说他用情至深,可从头至尾不过是一场骗局,他来的蹊跷,走的也洒脱。像我这样的人,离死只有一步远,我从来只想快些死了,是父亲硬生生将我拦住了,我曾想或许只是为了让我遇见他。&rdo;末了,已是带了几分的哽咽,可元绣掩饰的很好,停顿了数息,就调整好了情绪,流水一般的声音缓缓道来。
&ldo;可让我欢喜的人是他,让我伤心的还是他。我想着他走了也好,我总算能清净了。可这样的清静,我却不喜欢。我明明是极喜欢清净的,我想,或许我应该找个法子,平衡好自己的心。后来我想开了,若是他不来,那我便随了佛祖永远清静也是极好的。&rdo;
元绣低声笑起来,她背对着她们,看不清神色。但是笑中却带着苦,含着泪,听得红玉眼睛一红,跟着落下泪来。
她扭头去看身侧的人,九卿静静站在那里,脸还是倔强的看向左侧的那堵墙。就像是那墙上长出了花儿来,她看的入神,下颚却绷得紧紧的,好像拉满了的弓弦,再用力一些就要崩断。
&ldo;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说人言可畏,可这俗世不过是些俗人,我元绣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被人戳着脊梁骨笑了这么些年,总算也看开了些东西,比俗人总要好些的。&rdo;她的话,跳的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