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月猛然站了起来。
宾客们都知道这场婚事是为了给大老爷冲喜办的,可是这花轿才抬出荀府多久,大约也才出了上京,这大老爷竟然说没就没了吗?
这冲喜是不是冲得有些大了?
大家纷纷看向江寄月。
江寄月扶住身子,稳了稳神思,道:“让大夫来看过吗?”
自然是不能真的让大夫来看,荀引鹄的死本来就另有猫腻,但有外人看着,戏还得做足,江寄月的脑子快速地转着。
她向女客们福了福身子:“诸位夫人姑娘,还请容许我失陪一下。”她让丫鬟重新上了些茶点伺候着,有眼色的这时候也就纷纷起来告辞了,江寄月打发她们走了后,快步往后宅走去。
但她还没走出多远,荀引鹤便来寻她了,她走过去:“夫君,大哥他怎么突然死了?”
这也死得太晦气了点吧,亲生女儿刚出嫁,老爹就没了,这可真是太会挑日子了,迟死一天不行啊。
荀引鹤道:“慢点走,不要跑,小心身子。”他张开手臂,把小跑过来的江寄月抱稳了,让她好好站住,“吃过饭了吗?”
江寄月道:“吃了些,也不饿了,才刚在宴席上也垫了些的。”
荀引鹤让侍剑回去拿一些糕点来,他挽着江寄月的手往梨湘苑走去,道:“郗氏那边你不必担心,我已让人知会过她,她今日应该已经离开上京了。”
难怪今天郗氏没来参加婚宴,大家都在猜是不是郗家真的要大难临头了,连与荀家的姻亲都做不成了,郗珠遗听够了这些闲话,方才一气之下跑出去和江寄月撒泼。
江寄月才后知后觉道:“所以大哥的死是你安排的?”她约略有些无语,“你真会挑好日子。”
荀引鹤知道她的意思,道:“又不会把荀简贞叫回来,她离了上京可以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晦气不到她。”
江寄月愣了一下,道:“不把她叫回来?”虽然她也知道荀引鹄的葬礼实在没什么好参加的,只是人言可畏,前脚还给荀简贞安了个孝顺的名声,此时却连葬礼都不让她参加,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迎亲的队伍没有走很远。
荀引鹤道:“就说不能耽误吉时,毕竟夫家那边的礼还没有成。届时她脱下吉服,披麻戴孝入夫家,也不会有人说她不是。”
荀简贞的成亲仪式只完成了一半,夫家那边尚未礼成,她就得披麻戴孝,给荀引鹄守孝三年,期间不能与夫君圆房,不能饮酒参加宴会,相当于失去了和夫君培养感情的机会,而成亲头三年,又往往是最容易培养感情,夫妻之间感情最好的,荀引鹄死的还真是……
但这日子是荀引鹤挑的,江寄月又说不了什么,只是大约也觉得荀引鹤确实非常睚眦必报了,他可以对荀简贞重拿轻放,但不代表他真的愿意给荀简贞一个痛快。
荀引鹤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指戳戳她的脸颊道:“荀简贞可没有想过这些,她只是想让大哥死,况且这事她也是知道的,她可没有觉得这会影响到她后半生,只是很遗憾杀死大哥的不是她而已。”
虽然就算荀简贞觉得有影响,荀引鹤也不会心慈手软也是了。
江寄月叹气道:“若是我爹爹那样的,我哪怕给他守三十年的孝,我都不觉得如何,可是大哥那样的,虽然感觉话说得重了,但确实会让人觉得他死了也是一种麻烦的感觉。”
荀引鹤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每个人如岳丈般想得开的。”
江寄月没给江左杨守过孝,江左杨葬礼结束后三个月,江寄月就嫁给了沈知涯。
热孝时成亲,这件事足够让人骂死江左杨,说他一天到晚邪门歪道也不知道教了个什么玩意,教出来的学生祸国殃民,养出来的女儿离经叛道。
事实上,那时候还真有人知道风声后,就迫不及待地告到过御前,就为了让文帝下令把挖出江左杨的尸骨来鞭打,顺便治死江寄月,让江左杨绝嗣。
那件事是被宁公公压下来的。
沈知涯进京赶考,荀引鹤才知江左杨自裁而江寄月已经成亲的事,在震惊之余更是冒出了身冷汗,偏这事还是文帝在殿试时问出来的,当时耳朵众多,又有大召律法在前,荀引鹤要为江家说话都是难的。
但幸好,文帝也反应过来了,道:“江先生是风流名士,不为世俗礼教所拘束,朕还记得他娘子去世时,他还曾学庄子击盆而歌呢。当年朕也说了,他愿意怎样就怎样,江姑娘也只是遵从他的遗嘱罢了,不是不孝。”
既然文帝都不介意了,那么底下也没人敢介意,于是这本来可以再引起动荡的事,就这样一点波浪都没掀起。
后来殿试结束,文帝直接把宁公公叫到跟前问了——不可能是荀引鹤的,荀引鹤那么稳重的人,在听到江左杨死讯时,神色也波动得厉害,一看就知道他不知情,那么就只剩了宁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