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要件衣裳,就这样径直走了,那具冰冷的尸体还躺在地上,江寄月连绕过她走出去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和侍剑道:“你去把那孩子的双眼合上。”
侍剑是见惯尸体的,闻言便去了,就在她把丫鬟的双目合上时,西侧的屋子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女人的哭声,她一顿,回去扶住江寄月:“奶奶,我们还是先回桐丹院吧。”
西厢房内,郗氏倒在地上,单手捂着被扇红的脸,半边发髻乱了,散发凌乱下来,与体面二字已然无关。她撑着身子的那只手压在碎瓷片上,又热又湿的血液流了出来。
她那时候还有些恍然,原来人血真的是热的,可是荀引雁怎么就能这样冷冰冰地对待她呢?
她被荀引雁双手拎住领子扯了起来,宝雀惊慌地想把荀引雁拉开,却反手被荀引雁推了出去,力道重极了,她连退两步,把一个置物瓶撞碎。
郗氏的身子抖了下,渐渐回转过神来,面对的是荀引雁的逼视,冷笑了声,荀引雁的手指擦过她红肿的脸颊,引起的微麻触觉让郗氏有些悚然。
荀引雁道:“夫人便这样厌恶我,巴不得把我毁掉?”
郗氏起伏的胸膛里是九年婚姻积攒下的怨气与恨意,她知道如此说会遭遇什么,可如果不说,她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没有机会去展示她的棱角,她的不屑,她的恨。
荀引雁会当她一直都是那个逆来顺受的贵女,是世家大族为他准备的名门妻子。
于是郗氏道:“你毁了我,我毁了你,我们很公平。”
荀引雁不过是靠荀家吃空饷的无才之能,这样多年了,他甚至连自己当的什么差事都说不上来,全靠荀引鹤庇佑过日,如此得罪荀引鹤,与斩他的命并没有区别,因此郗氏才会这么急迫地去实施这个拙劣的计谋。
反正她已经完了,能多拉一个下水就多拉一个。
她舒出口气来,眼尾渗出的笑意透着股疯狂:“要死一起死啊。”
荀引雁诧异,松了手,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郗氏,那怔松的神色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发妻。
一个被板板正正养起来的贵女,把三纲五常奉为人生第一准则的贵女,有一天竟然会对自己的夫君说出这样的话?
荀引雁沉声道:“你疯了?要死你自己去死,别拖我下水。”
那剩下的话,江寄月便没有再听下去了,她扶着侍剑的手慢慢往外走去,侍剑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没有说话,只让她冷静着,江寄月忽然握紧了她的手道:“我自己能回桐丹院,你把这件事和老太太说。”
江寄月刚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件事不能闹大。
倒不是她担心自己什么的,只是由郗氏那句话,她赫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荀引雁是荀引鹤的亲弟弟,有血脉亲情在,事情便会出乎意料地复杂起来。
虽然江寄月不知道荀引鹤会为她做到哪一步,可是想着沈知涯的下场,她直觉并不会好,而荀引雁与郗氏不管怎样,一个是荀老太太的儿子,一个是荀老太太的儿媳,最后的结果不能不顾忌着老太太的心情,她也害怕荀引鹤夹在她与老太太之间左右为难。
既然如此,还不如最开始就不要让荀引鹤为难,本来也只是些内宅纷争,荀老太太就能处理好,没必要惊动荀引鹤。
而且无论怎么样,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白赔进一个丫鬟的命……虽然郗氏可恶,但依着荀引雁的态度,郗氏想来会因为这件事吃够苦头了,既然如此,还是让荀老太太出面把这件事处理掉,等荀引鹤回来时也就尘埃落定了。
侍剑不肯,道:“属下先把夫人送回桐丹院,再去请老太太也是一样的。”
江寄月便没再说什么了,因她眼前总是那丫鬟脖子松软歪掉,死不瞑目地瞪着她的模样,所以手脚发软,有些走不稳,侍剑扶着她也好。
等回了桐丹院,她丢了魂般脱了衣裳往床上爬,躺下前还嘱咐侍剑:“晌午后若二姑娘、三姑娘来了,便与她们说,我身子不适,今日就不陪她们了。”
侍剑道:“夫人这便睡了?午膳还没用过呢。”
江寄月道:“不吃了。”
她把被子拉到头,蒙住脸,翻个身,面朝里蜷曲着睡了。侍剑退了出去后,让小厨房煮上安神汤,送去给江寄月喝,她自己去了上房。
荀老太太得知此事时,嘴唇抿了起来,老僧入定般许久都没说话,还是伺候惯了的丫鬟及时发现,忙给她喂进了一丸药,拂着她的胸膛才把她的气给顺了过来。
无论如何,郗氏尽心侍奉多年,是荀老太太眼里的贤媳,她明知荀老太太最看重的就是荀家子孙团结,却出此毒计,不仅要毁掉荀家主母,还要离间荀引鹤与荀引雁兄弟,荀老太太急火攻心之余还是感到了浓重的失望。
她问江寄月如何,侍剑一一答了,听说是江寄???月主动让侍剑过来的,旬老太太赞许地点点头:“好,好。”
她命人送了好些补品到桐丹院去,然后再等不住,让人抬了软轿来,径直往三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