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如何能知?”元成摊手,倚回座中,“儿臣的私心母后是知道的,儿臣如何敢以私心扰乱母后的定夺?”这样的话题上他讨不着好,不若把实底儿亮出来,令人反而不好再穷追猛打——而再换过来想,他这话也可以是在说不管皇后看谁好,他的私心还是那个私心!
“你!”皇后被他怄得笑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这么无赖?”到底是正忧烦,无心跟他绕弯子,“要说本心,我还真是看中德琳了!别看都是大家小姐出身,她的行事又比别人高出一筹,那份儿气度多少是天生儿的,单靠旁人教还真不见得能教会!”
“哦?”元成眸光又闪了闪,“她做了什么值得母后这么赞她?”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顿了顿,把最后一回评议的事儿说给元成听了,“她没说不管,可也不出面跟那内侍理论,她叫引路的人去给内侍传话,说‘东西已经打了,你就再怎么打骂她还能复原不成?况且你们两个一块儿当差,她拿着东西你空着手,出了差错能单算到她头上?再这么吵闹下去惊动了上头,要查问起来你不怕被问个惫懒之罪?再则说了,宫中有现成儿的规矩,宫娥犯错要怎么责罚是管事儿姑姑们的活计,你从中插一杠子,她要是反过来告你坏了规矩你要如何是好?’”
“她倒是会拿规矩说话!”听仁慧皇后学说完,元成忍不住哼笑出声。
“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皇后至今还觉得十位小姐的应对中这是最令她满意的一种——不顾而去的固然令人觉得少悲悯之心或是担当胆色,那些喝退阻止内侍的倒没有错,只是多少显得鲁莽了:设若她们遇到的事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而是真事儿,那要不是有彼此身份的差异,她们的拦阻不见得能奏效。相较之下,德琳不温不火的几句话却是极有分量:但凡是个长脑子的,谁听她那么说了还敢对宫娥作威作福?况且她自珍身份,并不直接插手底下人的是非,而是让宫中人去管宫中事,这份儿分寸还真不是人人都能拿捏得好的,“过后傅姑姑她们还说这才是真正主子的派头!”
“母后既觉得她好,为何又不肯留下她?”
“我何时说不留她?”皇后立眉,看到元成像是洞悉了一切的神情,哑然:她若是要留她,又何须举棋不定到这般时候?之所以迁延着不肯定论,不过是舍不得把她拱手让人而已!
“……徐若媛小姐的欠缺在哪儿?”
“她……”元成问得直接,犹自在心中惋惜不已的皇后愣了一下才接上话,“现下还说不好,不过你容姑姑说她心大!”
“容姑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听完原委,元成并不敢就此苟同,默想了想才又道,“那么母后之意是要把她放在自个儿身边防患于未然?”
“我也不知这是不是杞人忧天,”皇后叹了一声,“不过不管是不是让容姑姑说中了,我也觉着这徐小姐不像德琳——那孩子很让人放心,不管把她放到哪儿,母后都不必担心会有不妥,这徐小姐……她若真是个心机深沉的,母后还真怕拘管不到会被她钻空子生出风浪来!”
皇后语焉不详,元成却是知她所指——从前便有教习不守本分,参与到妃嫔之间的争斗,很费了仁慧皇后一番心力才又恢复后宫的祥和,尽管这种祥和在大多时候只是一种表象,“要这么说的话,母后还是把她放在身边儿比较牢靠!”几位公主中,除了怡平年纪尚小、与淑贵嫔同住外,其他几位都从母妃身边分出去各承宫殿了,乐平公主也不例外,不过她已长成,足以分出里外轻重,皇后娘娘要想叫她留心教习的所为,自然易如反掌。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听到元成也赞同,皇后愁眉未展,“要是你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那看来真的只能这么着了……”慢慢地合上名册,苦笑,“可惜要委屈德琳了!”
元成倚在座中,眉目未动,“母后这话是说?”
皇后微微摇头,“明明样样都比人强,却因为旁人的不足而不能有最体面的去处,可不是委屈了她?”
“母后也不必这么想,”元成的脸上不见笑意,却自有一种深谋远虑的神采,“德琳不是寻常的女子……倒是杜尚书那儿,恐怕要请父皇出面加以安抚……”
“我也想到这个了,我说德琳委屈也有这一层意思:她家里人平素该是以她为荣的,这一回多少会对她失望的吧?”皇后望着元成,斟酌着道,“你说把她派给寿昌如何?这样云贵妃自然是满意的,旁的妃嫔也无法和她攀比,毕竟她的位次在她们上头,此外你父皇跟杜尚书说起来的时候,也好说是云贵妃指名儿要的德琳,杜尚书面上也好看,你觉着如何?”
“母后想得很周全!”元成躬身为礼,心知仁慧皇后还有一句话未说出来:嘉德帝要听说皇后把德琳派给了云贵妃,必然会为后妃和顺而龙颜大悦,故这真称得上皆大欢喜的安排,只不知德琳心中会作何感想,“母后也不必再烦忧了,寿昌那儿离我的文华堂倒近,得空儿我会过去看看,开解开解她!”
“也好,就说是奉我的命查验妹妹们的功课吧,省得师出无名!”
第52章烟火
皇后和太子议定的事外人一无所知,此时在民间还是各种传言甚嚣尘上,像什么选上教习的女子都不是寻常来历而是花神下凡啦、皇家选出的教习将要按琴棋书画女红武艺来各司其职啦等等,略有些见识的人都知这实在是些不着边际的乱弹,不过是说的说个热闹、听的听个新鲜而已,当中唯有个酸秀才说的话还多少有些意思——他说五位文教习当选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们的姓氏好:韩、谭、燕、徐、杜,连起来不正是“寒潭雁虚渡”?现成儿的一句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