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为何不直接给那些灾民银两?”坐在略显颠簸的马车里,我正无聊地数着腰间璎珞的绳结打发时间,就听姜灼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
平日里,我与她说话,三句里回一句都是好的,极为难得的主动开口,倒教我受宠若惊,无聊的精神一振,认真回答起她的疑惑来:“你可听过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看她的表情,我便知自己失言,将另一个时空的词句套用过来,她又怎么会听过呢。
未免露陷,我连忙解释道:“这些灾民失了家园和钱财,但并没有失去求生的希望和谋生的能力,一味的接济和供养只会滋生懒惰和懈怠,唯有让她们重拾信心,自食其力地活下去,才是对她们最好的帮助……”
说到兴起,却发现那双幽邃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我,眼里流转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仿佛是审视的冷焰,又仿佛是欣赏的微光,这目光看得我脸颊发烫,结结巴巴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东家高见,姜灼受教了。”少顷,她收回了目光,侧身靠回了车壁,闭目养神,不再理我。
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心口开始“怦怦”狂跳——她的气息萦绕在这方狭小的车厢内,幽幽地钻进我的鼻子里,就像是有只猫爪在轻轻地挠着我的手心——伸出手去触碰对方的念头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一巴掌盖住脸,手上使出了三分力气,略显清脆的声响以及些许疼痛让我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凝神静心正襟危坐,不敢造次,也不敢转什么小心思。
枯坐了几个时辰,明显感觉马车提了速度,掐指算算,早该到了湘维城境内,缘何还不停下休整呢?
我挪了挪坐得发麻的腿,探身撩开车帘看去,窗外仍是荒郊密林的景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不到一户炊烟人家。
见我疑惑,姜灼从车上的小柜里取出一碟子之前打包的糕点,摆在我面前:“那行乞者也说了,今河涝灾,湘维城里必不太平,不如绕道而行,晚上就委屈东家在外露宿一夜罢。”
“哦……”我点点头,拈了一块糕点送到嘴里,并不反对,只是对邝希晗这具身体的娇弱体质表示怀疑——入夜天凉,又是野外,也不知道车里是否有足够保暖的被褥能帮我撑过这个晚上。
我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久坐的下半身已经麻木到酸胀,骨头像是要散架一般,身体各处都频频发来抗议,昭示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更严重的是,温度随着太阳的落山正在逐步降低,而仅仅是马车里原先铺就的一层锦衾,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见我脸色发白,姜灼掀开帘子对着赶车的侍卫说道:“停车生火,就地扎营。”随后看着我,眼中似乎含了几分歉意,“车里不曾准备保暖的衣物,是属下考虑不周。”
“没事,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摆了摆手,忍住喉间想要咳嗽的痒意,我并不想让对方感到自责——包括姜灼在内,这几个侍卫都是身强体壮的武者,本身不惧寒冷,自然不需要准备什么御寒的衣物被褥;而按照之前的计划,也未有过在外露宿的打算,因此也怪不得她们。
车子停在一处适合落脚的平地。
扶着姜灼的手跳下马车,冷风飕飕地从四面八方窜过来,教我本就不甚温热的手在顷刻间就变得冰凉——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姜灼没有立即放开我的手,而是用她温暖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手,侧身将我身前的风挡住,引着我慢慢走向侍卫们燃起的篝火。
细心的侍卫在地上摆了一个蒲团,又将马车上的几案果品搬了下来摆在我面前;手中捂着姜灼替我倒的茶水,热度熨帖着掌心,映照着劈啪作响的火堆,暖意浸融开来,脸上的血色逐渐回温。
负责去周围汲水和捕猎的侍卫先后回来,一人捧着鼓鼓囊囊的水袋,一人则提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我看几人欣喜地盯着那两只肥硕的兔子,就连姜灼也多看了一眼,只好默默地吞下了解救这两只小东西的话。
——虽然小兔子很可爱,但是明显侍卫们更需要食物维持体力,我还没有幼稚到委屈侍卫们的肚子来满足自己泛滥的同情心。
转开眼不去看她们将兔子放血剥皮的处理过程,直到鼻端闻到了烤肉的香味,肚子也跟着发出了饥饿的信号,我才稍稍转过了脸看去。
一名侍卫将烤熟的兔肉用匕首片成了薄片,盛在小碗中,端到我的面前。
我对着她笑了笑,将碗推还给她:“我不饿,你们分了就好。”
姜灼不赞同地蹙了蹙眉:“东家,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赶路?”
“不碍事,我吃糕点便好,左右不过是在马车里坐着,也耗费不了多少力气。”我摇头拒绝,对碗里泛着油光的兔肉敬谢不敏。
似乎明白了我的顾虑所在,姜灼从那侍卫手中接过匕首,“唰唰”几下将上面的油脂剔去,只剩下一块精瘦的腿肉,用匕首穿了递到我的眼前,颇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