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卷了竹席,掌柜的,在一大早就爬到屋檐,躺着,等待太阳爬上头顶,把她身上的湿气都给晒干,也把她心中的积郁许久的阴云给晒没。
太阳很大,烤着身体,竹席挡着身子,而躲在其中的自己像蛋饼里的油条,被裹好烧熟,身体被晒出了一身汗,昏沉的酒意也减退了许多。
等睡饱了就直接想到吃,长久捂着扁下去的肚子,爬下屋檐,掌柜那张死黑的脸乍然出现在面前,而且是无限放大的贴近,可以把他额头上暴跳的几根血管都数的清清楚楚。
段长久干笑着,身体往后仰,远离这张充满了杀气可怖的脸。
“你终于是活过来了。”
“托掌柜的福,掌柜的生意兴隆,好人定有好报。”段长久搓着手,忙挂上献媚的笑容,鞠躬说道。
“托你的福,我会死的比较快。”
“也好也好,早死早超生。”小酒依旧一副小乞丐知足常乐的样子,熟悉的那种笑容回来了,而那黑亮的眼珠子也开始滴溜溜的滚着,打着别人的主意的时候,做乞丐的米小酒又回来了。
而掌柜的知道段长久这个名字,她不是乞丐,是伙伴,米小酒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要饭的。
段长久是被掌柜的用棍棒打出去的,一根男人手腕那么粗的棍子,使着打狗棒法,打着瘦小的乞丐,这谁看见了也都要说这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是个人渣。
只是知道内情的人只会同情那大个儿,谁叫被打的人是小乞丐米小酒,那个京城下层老百姓只有长耳朵的都知道他称王称霸事迹的小鬼。
酒爷和掌柜的玩了一会儿你追我赶的游戏,发现随着玉倾城的内力在自己身体里储藏的时间变长,越发能够运用自如,步伐都比以前轻快,一跳便能飞上二楼屋檐,顺手牵羊捞了他柜台上摆放的几只馒头。
段长久蹲在屋檐上,看到熟悉的地方和下头熟悉的景致,就想起在这里一起坐过喝过酒的莫聪明这个人,还有一只酒杯留在两块黑瓦间,只是里头的酒换成了雨水,对面的人只是幻想的画面而已。
段长久吃着馒头,却拿着酒杯,虚饮着。
“聪明,我们干一杯!”段长久举杯,对旁边根本不存在的人。
“玉倾城,我们俩就痛痛快快醉一次好不好?”这次,是对着头顶的天。玉倾城在天上的月亮上,高处不胜寒,没准,玉倾城真是那嫦娥,离了人间,奔到了上头。
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黄粱一梦,梦醒了,人间还是人间,只是自己已经走出了梦,走回了现实。
巫山云雨,而玉人馈赠的不是一曲霓裳羽衣,而是回忆。
大街上,鞭炮锣鼓的喧闹吵醒了段长久,段长久看到人流像洪水一样挤过来,底下都被人填满,而小酒只能看到一颗颗人头,怎么都数不过来。
人头还能有什么区别,最多的不一样就是女人的头和男人的头的区别,帽子和发鬓的区别,有头发的和光头的区别,说白了就是一颗颗上头是黑色的头发下头是白色的凹凸的西瓜。
无数颗西瓜进入脑袋,段长久在上头看的眼前一乱,差点从屋檐上掉下来。
这时候她看见了一颗独一无二的脑袋。
这颗脑袋和别的脑袋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不是说别人长成了西瓜而这颗偏偏像冬瓜,也不是说那是光头的光刀闪闪发亮能把人的眼睛刺花。
这是聪明的脑袋,那颗有点傻有点呆却无比真实的人的脑袋。
她比别人来的高,坐在骏马上,高出所有的脑袋许多,所以,她是西瓜中站的比较高的一颗西瓜。
而段长久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聪明!”段长久的腦子還來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从屋檐上跳到地上,平穩落定,揚起清塵,而那笑容已經在聪明面前。
聪明看着她从上头跳下来,有了刹那失神。
旁边的人反应比聪明来的快,立马就有十几个大汉抽出刀子棍子挡在段长久面前,凶神恶煞,凌冽的刀光对着段长久被太阳晒的通红的脸蛋。
一样是小乞丐的打扮,各种颜色的布块拼凑的百家衣还是初相识时候穿的那件,破烂的鞋子鞋面上有个大洞,脚趾冒出头,挤着动着。那张微笑的脸比之前干净,去了一层泥,白白净净的脸蛋就更是好看。
面对面前一大堆的士兵,段长久耸肩,踢着那些棍子刀子,说:“别挡着大爷,大爷要跟新科状元叙旧。莫聪明,你还记不记得老朋友?”
大家的眼神都顺着她的话到了坐在马上的莫聪明,莫聪明此时正小心翼翼的从高大的骏马背上爬下来,鞋子一落到地上,就走到对峙的两路人的中间,先是朝着那些士兵微笑着说:“各位官爷,这真是我的朋友,只是许久没有见到,才会那么突然的出现的,让大家虚惊一场,有所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