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前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他还从没看到过的世界……娘回来时不见了独根,脸“刷”一下白了!她慌忙跑出去找,心扑咚扑咚跳着,揪着,连喊声都变了:“独根,独根,独根呀!……”家里人也都慌了,赶紧分头去找,村里村外到处是一片呼唤声。一找找到场里,却见小独根在坑塘边上坐着,在淹死他小姐姐小哥哥的坑塘边上坐着!他两手捧着小脸儿,两眼专注地望着坑塘里的水纹儿,就那么静静地一个人独坐着……独根娘几乎惊得要喊出声来了,可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心惊肉跳一步一步往前挪,生怕惊动了他。当独根娘快到坑塘边时,却见小独根笑眯眯地站了起来,手里晃悠着那断了的半截绳头,竟然贴着坑塘边边儿转悠起来了,小身子一晃一晃的,很神气。独根娘吓得心都快要蹦出来了,终于,她憋不住喊了一声:“独根!”小独根像是没听见似的,仍是笑眯眯地围着坑塘边转悠,还一蹦一蹦呢!他在前边走,独根娘蹑手蹑脚地在后边赶,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怎么也赶不上……奇呀,太奇了!这娃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是当年淹死他小姐姐小哥哥的地方啊。一村人都远远地站着,谁也不敢上前,生怕有闪失。人们大张着嘴,一个个像傻了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就呆呆地看着独根娘追孩子,一步又一步,步步都像是踩在心上,邪呀,她怎么就赶不上一个四岁的孩子呢?独根娘的心都快要碎了!独根是她最后的希望,是杨家的一条根哪。她跑不敢跑,喊不敢喊,就那么提心吊胆地在后边紧跟着,眼看着孩子蹒蹒跚跚的在坑塘边边儿上晃,一歪一歪的,时刻都会滑进去……她老错那么几步,快了,孩子也仿佛是走快了;慢了,孩子也似乎慢了,就这么眼睁睁地跟着,却赶不上……独根娘的心都快要憋炸了,最后,她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独根呀!”随着这声泣血的呼唤,她终于扑上去抱住了他,呜呜地哭起来了……真玄哪!事后,独根娘一次又一次地追问他:“孩子,你给娘说,你咋就跑到坑塘上去了?你咋就去那儿了?”小独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想想,你咋想起跑到那儿了?”“不知道。”“孩子,你看见啥了?”“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小独根不说,咋问都不说。村里人听说了这稀奇事,也都安慰独根娘说:“不赖不赖,万幸!总还是带了一截绳子,要不是那绳子,人怕就没命了。”“绑好吧,可不敢再叫他出去了。”“邪呀!看严实点吧。”自此,独根娘再也不敢出门了。小独根身上的绳也拴得更结实了。娘哄着他一天天在墙上划道儿,划一道就说:“熬吧,娃儿,又过了一天了。”可是,独根娘还是放不下心来。她老犯疑惑:这娃子怎么一跑就跑到那坑塘边上去了?是那俩小死鬼小冤家还阴魂不散?是这娃子脱生时没喝“迷魂汤”?不然,他怎么几朝几代以前老八百年的事都知道呢?连瘸爷都不知道,他就知道。一到快出什么事的时候,他夜里就忽腾一下坐起来了,坐起来就喊:“杨万仓回来了!”独根娘害怕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想想掉掉泪,想想掉掉泪,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落实。她还怕那淹死的俩小冤家阴魂不散,来缠这孩子,又专门去坑塘边烧了些纸钱,愿吁了一番。又过了几天,独根娘托人进城给独根买了一盒可以垒“大高楼”的积木玩具。当她把那盒五颜六色的积木玩具交给独根时,独根又蹦又跳的,高兴坏了。这会儿,独根娘突然多了个心眼,她抓住那盒积木不松手,问:“独根,你给娘说,那天你咋就跑到坑塘边去了?”小独根望望娘,又看了看那积木,不吭声。娘非让他说,娘抓住积木就是不松手。他太想要那积木玩具了,迟疑了片刻,他眨眨小眼,吞吞吐吐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想……”“你想干啥哩?”娘紧着问。“我上大高楼呢。那楼好高好高,一坎台一坎台一坎台……”独根娘呆住了,颤声问:“你、你上去了?”“上去了,一坎台一坎台上,上得好累……”“上到顶了?”“上到顶了。我累了,就坐下歇了。”“你看见啥了?”“看见、看见……”独根歪着头想了好半天,说,“我看见水呀,花呀,树呀,人呀,人都不穿衣服哪……”“还看见啥了?”“还看见……好长好长好长,好宽好宽好宽一条路,我正想往前走呢,不知咋的,就听见你叫我……”“扑嗒”一下,积木掉在地上了,花花绿绿地撒了一地。独根娘像吓傻了似的,扑上去抱住独根,惊惊咋咋地叫了一声:“我的娃呀!” 七十九有人说,那楼房里还藏着一个很大的“蜘蛛精”,那“蜘蛛精”也是从地底下的坟墓里爬出来的,至少有五百年的“道行”。它是靠吸人的精血成精的,吸一个人的精血可以增十年的“道行”。它在整座楼房里都布了网,只要粘了那网,人的精血就被吸去了,身上只留下一个小得看不见的红点。凡是被吸了精血的,过不了多久,人就萎了……------------------19 八十穿西装的“小阴阳先生”突然到扁担杨村来了。没有人请他,是他自己来的。扁担杨村出现的一件件邪事,都使这位名气早已超过“老阴阳先生”的年轻人不服气。于是,他不要一分钱,也不用人请,主动地自觉地投入了这场战斗。他是吃“邪”饭的,吃这碗饭的人极着重名声,假如他在金屋跟前栽了,他就很难在这块地方混下去了。他更不能忍受的是那狗儿杨如意的张狂,他得想法镇住金屋,镇住那邪气。镇住了金屋,也就是镇住了杨如意。这位八十年代的“先知”为了镇邪,也为了自己的名声,终于把自己跟苦难的扁担杨村人绑在了一起,同仇敌忾,共同对付金屋。开初的时候,他身后总跟着一群娃子,娃儿们很好奇地看这个目光很邪的人在村子里转来转去,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慢慢也就没人再跟他看热闹了,因为没有热闹可看。他常常像木了似的站在一个地方不动,那目光像钉子似的邪出去,就“钉”在一个地方不动了,而很长时间之后才挪动一下位置。后来人们发现他是随着阳光移动的,他是借天之阳来勘查地之阴,当光亮向前推进时,他也跟着动一下;当亮光回收时,他就往后退,他整个人都沉在思维的燃烧之中了,人们看到的只是那双很邪很亮的眼睛,只有这双眼睛显示了他的存在,那光点如豆如炬,竟然从不眨一下,具有很强的穿透力……七天里,他先后从八个方位寻找镇邪的破解之法。楼屋的每个角度他都看过了,地形地势他也都用很精确的步子丈量了,连风向他都测定了,紧接着他在楼屋周围接连下了十二道“符”,使出了他全身的本领和所有的驱邪之法。尔后他天天来村里转一趟,看看“动静”,那脸上是看不出什么的。只是那双眼睛像猎犬似的四处探望,那步子也忽东忽西的“邪”着走,嘴里念念有词,谁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