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没有下厨,如今重操旧业,小试牛刀,花了一个多时辰,做好一碗萝卜炖牛腩,一碗干笋烧鸭,一碗蛋蒸豪鱼眼,一碗旋龟竹荪汤,外加三荤一素四个炒菜,一屉皮薄馅大的蟹黄鲜肉灌汤包,用食盒装了,找傀儡道童问准书房的位置,兴冲冲送饭去。
路上满怀憧憬,想了无数见到云华要说的话,想着云华会睁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吃这些东西,吃的心花怒放,越想越欢喜,心中一股股甜水往外冒,挡都挡不住。
谁知他兴高采烈刚刚走进书房的门,就见他费尽心力弄的口诀册子被丢在桌上胡乱摊开,旁边乱扔着几张纸,上面横七竖八写了几十个认不出来的大字,笔丢在上面,沾了一大团墨。
而小云华,则蜷在桌子底下,抱着一个小小的木头匣子,睡得正香。
魂珠的波动,在他进门的一瞬间,从那个匣子里汹涌而出。
这股波动带着纯粹到不容怀疑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宛如惊涛骇浪,一瞬间,田悟修简直怀疑自己要淹死在这股波动中。
手中的食盒脱手落下,发出稀里哗啦破碎的声响,菜肉溅了一地,汤汁从歪倒的食盒中汩汩流出,被这股波动裹挟着,似有大风吹拂,纷纷涌向田悟修脚下。
他在这片刻之间挥出无数道符印挡在胸前,勉力支撑。
而位于暴风眼中心的云华,睡的脸蛋红扑扑的,嘴角还有一点点可疑的亮晶晶痕迹,胸口微微起伏,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整个书房也的确没甚么明显变化,所有家具物事都在原处,这股力量仅仅针对田悟修一个人而已。
田悟修知道自己若不动用司水之力,决计挡不住这股力量,除非是使出这力量的主人主动停下手。
没有别的法子了。
他在几乎将他吹碎的狂暴波动中费力地将一只手伸进怀里摸索,摸出蜃珠,握在手心,勉强自己定住心神,分出一缕灵识慢慢探入蜃珠。
依旧是白茫茫一片大雾。他没有犹豫,直奔记忆中的方向而去。
然而,甚么都没有。
他的心猛地提起,站在原地茫然四顾,却甚么也看不到。
田悟修整个人开始无法控制的发抖,蜃珠外的他忽然双手一收,侧向几个翻滚,翻出风暴的范围,趁着那股风暴还未转过来,一横心,将全部的灵识一股脑伸进了蜃珠。
强行将灵识分出十几道,十几个田悟修同时向四面八方奔跑。
跑了不晓得多久,仿佛是片刻之间,又仿佛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一座巍峨的宫殿出现在他视野内。
田悟修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他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已经无法用风驰电掣来形容,十余丈的距离眨眼便跨过去,纵上宫殿的台阶。
大殿上高高悬着一块匾额:“司水之殿”。
田悟修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了进去。
大殿中一片素白,没有什么繁复的装饰,却充满让人忍不住膜拜的威严,殿中侍立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影,看不清模样,正中大案后面有个身材颀长、头戴一顶奇怪高帽子的白袍人,正负手立在一块巨大的镜子前面。
田悟修失声喊道:“云华!”
那白袍人闻声,微微侧头,眼皮低垂,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用神祗俯瞰凡人的眼神,淡淡扫了一眼站在殿中的田悟修,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用冰晶碎玉般清冷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
蜃珠内外同时响起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啪”的一声响,蜃珠碎了。
田悟修心头巨震,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双手距地,只觉自己的头嗡嗡作响,呼吸之间满是血气。
一双手轻轻扶住他的手臂,小云华睁着他既无辜又纯净的大眼睛问:“是师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那股无法形容的压力消失的无影无踪,田悟修苦笑着顺着他的搀扶站起,用手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将喉头梗住的那口血不着痕迹地吐在手心里,对云华摇摇头,竭力做出轻松的样子,道:“我来送饭,顺便检查你抄写的情况,不想在门口失足跌了一跤,饭菜都洒了。”
云华哎呀一声,无限惋惜地望向那个洒落的食盒,神色间竟带了几分委屈:“傀儡说师兄手艺天下第一,怎么……怎么都撒了。”
他蹲下去,小心的扶正食盒,一层层检查,看一眼,嘴角就往下弯一截,眼见着简直要哭出来,看到最后一层,忽然无限惊喜的喊道:“啊!是包子!”
他欢天喜地的从食盒中抠出一个小小的竹编笼屉,举到田悟修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笼屉有盖,包子没掉出来,在里面老老实实的,一个都没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