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轻柔,只极轻极轻的抚了抚云华的帽顶,云华却已有所觉,抬眼冲着他一笑,低头继续吃。
……
宛如最最灿烂的烟花在头顶炸裂,那一瞬间,颠倒迷醉。
田悟修默默咽下一口老血,默念:只能看不能动,只能看不能动,不然老命休矣。
当天晚上,田悟修果然如约端上答应云华的猪肘子,除此之外,还有一碗醉鸡,一大盆白天云华没喝够的羊肚汤,外加一小坛黄酒,关上门和云华、洪祜一起吃庆功宴。
早间他已偷偷问过洪祜了,天上的神仙吃东西可有忌口?洪祜撇撇嘴,不屑道:“天上人有甚可忌口,他们各个恨不得只吃清水果子,人间这些好吃食,天上一样没有,亏得还有海外那些散仙时常酿些好酒进献,不然天宫开宴只好一人一盏茶水了事。”
田悟修奇道:“便是他们原先不知道有这许多好吃食,那许多从人间修仙过去的,难道不会告诉他们?”
洪祜更是不屑:“好容易修仙到了仙界,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见仙界都是清水果子,只道仙家必须如此清心寡欲才是好的,人间吃食一句也不敢提,可怜的很,要不然那个不苟言笑的司水会对你做的凡间吃食如此热爱?”
“那,我在正月十五给司水星君吃了几片猪肘子,天上也不会计较了?”
洪祜哈哈大笑:“天上?天上晓得甚么是猪肘子么?那些斋日忌口甚么的,都是你们人间的小道士弄出来的,天上才不在意这些。”
心事既去,田悟修终于放宽了心,三人一道大吃大嚼起来。
洪祜酒量甚宏,酒到杯干,云华忙着吃菜,酒本没吃几盅,结果醉的最快的反而是他,眼见着脸色就红扑扑起来,眼神也有些迷离,洪祜存着坏心眼,趁机劝酒,云华果然呆呆的接过来吃了,田悟修看着势头不妙,将剩下的醉鸡连碗塞给洪祜,将他赶出门去。
一回身,见云华捧着空杯子还在呆呆地望嘴里倒,田悟修不由扶额,上前抢下杯子,柔声哄道:“星君,不能再吃酒啦,你已醉了。”
云华反应极慢,过了半晌才抬头:“醉了?”
田悟修伸手去扶他:“是啊,星君醉了,我扶你去歇着罢。”
云华乖乖哦了一声,跟着他起身。
洪祜给田悟修准备的这间屋子甚是宽敞,但床榻只有一张,头两天云华都是变成小小的歇在一个木匣子里头,匣子里铺着厚厚的锦垫,柔软舒适,二人便相安无事,今日他吃酒吃醉了,给扶着躺在榻上,这下田悟修犯了难。
这大冷天的,难道自己得睡踏脚上?
但看看云华带着醉意的脸,红润润形状完美的唇,小扇子一般的眼睫……算了,自己还是睡地上罢,近了太危险。
他放下帘子,才转身要走,衣襟却给一只手抓住了。
田悟修猛地回头,就见云华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神态与之前望着猪肘子是一模一样。
“你答应过的,洗干净了要陪我一起睡,睡多久都行。”
倘若睡了星君,不知道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够不够劈他?
若是不够,可以再加一道,凑个整数,反正不把他劈得永世不得投胎不算完。
田悟修还在和他沸腾的兽血做斗争,云华又开口了:“你是不是害怕我?人人都怕我,我知道。”
美人落寞的神情在田悟修心头加了一把火。
不不不,不是美人,田悟修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是司水星君,是神仙!神仙!
神仙第三次开口了:“你们都是表面尊着我,敬着我,爱着我,其实背地里怕我怕的要死。这世上,便没有一个人明白我的苦处。”他的眼帘低垂,眼中微微闪着晶莹的光,“我不想那样做,自从明白我做的事会有怎样的后果后,我便再也不想做那些事,可是……命数如此,我能拖多久呢……”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云华眼角滴落,慢慢划过他的面颊,没入耳后发间。
那顶奇怪的高帽子有些歪了,田悟修如同受了蛊惑,眼睁睁看着自己伸手为他摘下帽子,轻轻拔出发簪,浓密的长发散开来。
云华闭着眼一动不动,似乎说完这些话就睡着了。
灯光映照,将他面孔的轮廓映到墙壁上,清清楚楚,如山峦起伏。
陡峰峭壁下,有一神秘去处,清香甜蜜。
田悟修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落荒而逃。
洪祜正毫无形象的团在蒲团上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啃鸡脖子,被冲进来的田悟修吓了一跳:“五只烧鸡,五根羊腿,两大根猪肘子,今晚让我睡在这里。”
洪祜啧啧两声,道:“小道士道心不定啊。怎得慌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