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面上表情已经奇迹般的恢复正常。木槿眨眨眼,几乎要怀疑前一刻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她跟在沈青桐身后,默默地原路往回走,两人提着裙子,刚小心翼翼的走过一座木桥,迎面却见一个锦袍公子一边欣赏着这山中景致一面款步自前面的小径上行来。他穿了身深青色的长袍,虽然衣物的料子极好,但是因为颜色太暗,反而一眼看不出质感,只叫人觉得平平无奇。只是这人的五官俊朗,样貌却是生得极为英挺不俗的。“这深山之中怎么还会有人散步?”木槿小声的嘀咕,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就想走到沈青桐前面去探路。而沈青桐在看到那人的一瞬,眉头已经不易察觉的微蹙了下。同时,对面那人也注意到了她们主仆。显然他也是意外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行人,但是再一细看,眉目之间便染上欣喜的表情,快走几步迎上来。“哎——”木槿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就要拦他,却听那人越过给她去,冲着后面的沈青桐惊喜道:“桐桐?”沈青桐抿了唇角没做声。陈康梁却是意外的惊喜,直接走到面前,盯着她的脸,眸光热切而闪亮,“你是桐桐是不是?才三年没见,就不记得我了?”沈青桐无奈,只能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师弟!”陈康梁比她要大上四岁,今年已经十八了,不过他当初拜沈竞为师的时候入门比较晚,沈青桐那时又是孩子心性,偏要压他一头,在他面前总以师姐自居,喊他师弟的。当然,这个称呼陈康梁并不承认,总是嘴硬的喊她的小名桐桐。见她认出自己来了,陈康梁便十分的高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跟大伯母一起上山来进香的。”沈青桐道,态度始终客气又疏离,“你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提前也没听到消息?”“哦,我——”陈康梁刚要说话,视线却突然停在她身后顿住,一脸的惊诧。沈青桐心中警觉,蓦然回首。山野间还是被这浓郁的一片翠色填满,木桥、溪水,偶有悦耳的鸟鸣声起伏。那小桥的另一端,就在她们刚刚走过的那条小径上,有人闲庭信步,款款而来。山色葱翠,他一袭白衣翩然,墨发用款式最简单的白色发簪挽一个松散的髻,发丝披散肩头,那一张脸孔,有着玉淬冰雕一般的质感,轮廓俊逸分明,眉目清朗如画。彼时他的唇角噙一抹淡雅的笑,眸光流转,只是淡淡一眼的目光,就放佛融入了这山川天地间所有瑰美的景色,成就了最为潋滟夺目的风景。山中仙人,或许也不外呼如是。只是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沈青桐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封冻凝固。邂逅那人踽踽独行,翩然而至。“昭王殿下?”陈康梁一眼认出了他,但明显也是十分的意外。西陵越的唇角微弯,眸光一转,那目光却是直接落在了沈青桐面上,“这位是——”“哦,这位是镇北将军府的二小姐。”陈康梁赶紧定了定神,回道:“殿下您是知道的,我幼年时候曾经拜过已故的镇北将军为武术教习,有一段师徒情分,桐——哦,二小姐便是我师父的遗孤。”“哦?沈二小姐?”西陵越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么说来,还是将门之后了?是本王怠慢失礼了!不过——”他说着,一顿,继而才又深深的看了沈青桐一眼,道:“二位是在这里做什么?叙旧?”他这言辞之间,有毫不掩饰的探究之意。而且沈青桐总觉得他强调“将门之后”这几个字有点刻意,心里本能的略一紧张。这边陈康梁的面色微微一红,神情明显带了几分不自在的答道:“师父殉国以后我也一直随父亲在任上,凑巧在这里遇到二小姐,就多说了两句!”“不知道是昭王殿下在此,臣女失礼了。”沈青桐这才开口,转而又对陈康梁道:“师弟,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行一步!”说着,就屈膝冲西陵越福了一礼。她的态度平和,举止从容。哪怕是因为前世种种,心里对这人颇多芥蒂,面上也是半点破绽都不露,举步前行。“哎——”难得在这里遇上,陈康梁心中不舍,就追出去一步,叫住了她,“我和昭王殿下说两句话,就不送你回去了。不过这一次我会在京城留到年后,我母亲也会进京,过两天就到,到时候应该会登门拜访沈老夫人。”陈沈两家算是世交,早些年经常互相走动,只是近几年陈康梁的父亲外放之后才不怎么方便来往了。陈康梁看她时候的目光已经带了几分热切,沈青桐了然,心里先默默的对这次陈夫人进京的事情做了提防。“好!我会提前转告祖母的。”沈青桐略一颔首,继续从容前行。陈康梁站在原地目送,虽然恋恋不舍但也很快收回了目光,重新走回西陵越面前,正色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西陵越负手而立,容色淡淡:“下个月就是太祖皇帝的寿诞了,我母妃要过来斋戒三日,本王陪她来的。”“贤妃娘娘也在皇觉寺么?怎么微臣居然不知道。”陈康梁颇有些意外。贤妃出宫来了皇觉寺,宫里宫外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外露?“母妃不想声张,是乔装出行的,也就几日的功夫,康梁你知道就好,不必声张。”西陵越看出他的疑虑,解释。“是!微臣明白了。”陈康梁会意,正色点头,“既然娘娘不想声张,那微臣就不过去打扰请安了,烦请殿下替我向娘娘问声好。”“嗯!”西陵越应了。他今天似乎很有闲情,也不急着回去。陈康梁站在他面前,本来还能勉强维持镇定,但是渐渐地却是再难压制住心里的那股浮躁之意,用力的抿抿唇道:“殿下,我父亲的事——”月前西北道的绿林中剿杀围捕到一伙常年盘踞抢劫过往客商的悍匪,刑讯之下居然牵扯出官匪勾结的丑闻来。西北道都督薛元青不仅包庇纵容,甚至利用职务之便,在西北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一旦得到有富户路过的消息就提前给匪徒通风报信,待匪徒得手之后双方再坐地分赃。这件案子,一经过揭发就引发了民怨,龙颜震怒,整个西北道可谓掀起了一场浩劫,被整个清洗了一遍。陈康梁的父亲陈文林也涉案其中,并且很不巧,众所周知,西北道是太子的地盘,而薛元青也是站太子西陵钰的队的。如今这案子已经快要审结了,陈文林还被软禁京中,陈康梁母子在这个时候赶着进京,其实就是为了走路子,找关系的。会在这里遇到西陵越,对陈康梁而言算是意外之喜了,只是他自己知道轻重,开口便有些艰难。“有时候,有些拖后腿的所谓根基和靠山,放下了,可能更好!”西陵越看他一眼,勾唇而笑。刚好一只小飞虫落在他的袖子上,他屈指一弹,又道:“陈大人如今这般年纪,告老还乡是早了点儿,但是在外奔波多年,早一点颐养天年也好。”在那件案子里,陈文林就只是沾了个边,只要西陵越稍微抬一抬手,他就能安然无事。可再怎么说,陈文林却已经试探着上了太子一党的船。虽然陈康梁算是和西陵越之间有些来往,也更看好西陵越,在往他这边靠,但是以西陵越的个性,想让他以德报怨?这不可能的!如今他肯给了这样的提示,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陈康梁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还是满脸感激,赶紧拱手一揖,“是!多谢殿下提点,微臣感激不尽!”西陵越淡淡的又看他一眼,便不再言语,继续举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