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是十五。这初一十五按理说爷是该留宿在福晋屋里的,结果用完膳后,爷没多留,径直去了宋格格屋里。
其实爷以前就算留宿在正房,也是和福晋分里屋外屋住的,纯睡觉,夫妻之事许久都不曾有过了。
可是就算不尽夫妻之事,爷留下来,至少算是给了福晋体面。
昨个爷那样一走了之,不是打了福晋的脸吗?想来福晋是因为这事儿冷了心,这才难受得起不来的。
唉,可怜福晋失了弘晖还未缓过来呢,如今四爷连这点体面也不给了……
越想越觉得这屋子里有些闷,桂嬷嬷拿起铜拨子,打开了鎏金雕花香炉,轻轻拨了拨里头的香灰,然后推开了窗子,好让外头新鲜的空气透些进来。
忙完了这些,她走到床榻旁,露出一丝不忍的表情,轻声道:“福晋,已经卯时一刻了。”再不起身,李侧福晋和几位格格都该过来请安了。
沈听夏其实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她根本没睡意,就是想学鸵鸟,躲懒不去面对那些女人。
可她也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这么赖在床上终究不是法子,于是慵懒地应了声,认命地爬了起来,窸窸窣窣地开始穿衣裳。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爷的藩邸里,新一天的热闹也该开场了。
李氏所居的荷风苑邻着荷花池,不仅清净,而且是个极雅致的所在。一觉醒来,熹微的晨光已经从窗棂里透了进来,听着外头的走动说话声,她才懒懒地唤了一声:“兰香?”
兰香赶忙撩开帘子进来:“侧福晋您醒了,奴婢让人端了水进来梳洗。”收拾收拾就得过去给福晋请安了。
李氏慵懒地撑起了身子,慢悠悠地穿起了衣裳。自从她进了四爷的藩邸,一直都颇为得宠,如今又封了侧福晋,便也不把那不受四爷待见的嫡福晋放在眼里了。
她乌拉那拉氏霸占着嫡福晋的名分又能如何,左右是个一无宠爱,二失了子嗣,不过是咽泪装欢打肿脸充胖子,在这些个格格们面前摆摆原配嫡福晋的谱儿罢了。
要真论起来来,嫡福晋的日子还不如她这个侧福晋过得顺心自在呢。
就着兰香端来的水漱了漱口,吐在了小丫头捧着的铜盆里,李氏又不紧不慢地坐到了铜镜前,一边由小丫头服侍着梳头,一边问兰香:“外头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吵吵嚷嚷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兰香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眼神躲躲闪闪地,垂首道:“说是……说是四爷昨个歇在宋格格屋里了……宋格格说喜欢这荷花清雅,四爷一早起来便吩咐人过来,捡些开得好的荷花给宋格格摘回去观赏呢……”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低,到最后就跟蚊子哼哼一样了。
“什么?”李氏没听清后头的话,却是把“宿在宋格格屋里”、“摘荷花”几个关键词听了个一清二楚,当下心里就来了火气。
昨个是十五,按理说四爷是要留在正房陪福晋的,这是规矩。李氏就算舍不得四爷,也不能说什么,昨个便早早地睡了。
谁知道,爷在福晋屋里留膳不留宿,倒白白便宜了宋氏!
要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宋氏居然还狐媚着哄了四爷让人来摘荷花,一大早地在荷风苑外头吵吵闹闹的,这是成心要在她院子外头炫耀恩宠呢!
李氏脸色沉了下来,不耐烦地挥开了小丫头替她涂脂抹粉的手,腾地站起身来就往正房走。一路上心里火烧火燎的,把宋格格骂了个够,区区一个格格,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在她面前耍威风?当她李氏跟乌拉那拉氏一样好欺负不成?
不行,她可不能由着宋格格这样嚣张,待会儿到了福晋屋里,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
正房里,沈听夏已经梳洗打扮完毕,旗人的服饰、发饰繁复的很,好在样样都有人服侍着,要真的叫沈听夏自己穿衣梳头,怕是要累个半死半活还错漏百出呢。
桂嬷嬷给她奉了盏桂花茶,絮絮叨叨地回着话:“……今秋今冬的新衣该着手做起来了,还是按着福晋往年的吩咐,上至四爷,下至丫鬟奴才,人人比着分例准备……”
沈听夏看了一眼桂嬷嬷手里的单子,好家伙,密密麻麻的字写了满满当当一整页。这才夏日,就要筹备着添置秋冬的新衣了,这么大一个藩邸,这么多人,衣食住行都要乌拉那拉氏来亲自照管的话,那还不得过劳死啊!
你想啊,就连添置新衣这样的事福晋都要亲自过问,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还有日常事务,更别说内要平衡后宅女人的关系,外要维系着和妯娌之间的塑料花情谊……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可不得把人累死?
沈听夏不由地苦笑,从前只知道雍正是个劳模,没想到这位乌拉那拉氏也是鞠躬尽瘁的女劳模啊!
她突然有点心疼乌拉那拉氏了。要管一大家子人吃喝,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成日往小妾屋子里跑,好不容易有了个亲儿子作伴,谁料想亲儿子还给早夭了!原先没有宠爱至少还有儿子作伴,如今儿子死了,乌拉那拉氏还要硬撑着管家……
这个嫡福晋当的……可真不容易啊!
她扶了扶额,笑着摆了摆手,不再看那个单子:“桂嬷嬷,这些事务你也料理了许久了,论起来,你比我有经验多了。明日你去账房领了银子去用就是,你办事,我没有不放心的。”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往后这样的小事,可以把银子支给各院,让她们自己操心去,咱们也不受这个累。”
侧福晋和格格们巴不得手里有点小权利呢,沈听夏索性就顺水推舟,让她们也跟着操点心,没道理大事小情都要乌拉那拉氏过目,让其他人闲出屁来,一天天的没事干尽想着争宠夺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