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德仁去邮局打长途电话,逢玉跟着看热闹,长见识。这个邮局只有两台电话机,一台是市话,一台是长话。他们进去,已经有十几个人在排队了,德仁按照要求填写、交递了单子,便静静地等候叫号。断断续续,有人被喊到名字,进入电话间去打长途。有人被告知电话没接通,黯然离去。等了一个多钟头,逢玉不耐烦了,要出去“透透气”,德仁按着他坐到排椅上。德仁正在教育逢玉排队要有耐心时,喊他的名字了,走到跟前,却被告知电话没接通,而且特别强调说:大队哪能打长途?公社也打不成长途,只有县邮局才能打长途。
一个上午的希望立刻化成泡影,他惘然若失,答应雪雪的事情,想不到这么复杂,那么赵中华写的这个电话号码呢?大概只是一个骗人的假号了。写信吧,至少得一个礼拜,还不知道保险不保险。德仁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逢玉说话了:爸爸,发电报嘛!你在家的时候,学校就是给你发的电报。
正是人在事中迷,儿子一句话提醒了德仁,他拍拍脑袋:唉,我这个书呆子,只是认准一条道儿走下去,哪知道条条大路通beijing。电报发到县邮局,邮局送到大队,无论如何,赵中华今天可以收到电报,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可以到西安了。
德仁要了一张电报单,逢玉挤过来看,德仁掏出钢笔,一边填写,一边告诉他:你看,收报人、发报人的姓名、地址,如实填写就行了,可这具体内容就得动脑筋了。发电报是按字数收费的,字数越多缴费越多,可是字数太少,说不清事情也不行。
逢玉说:爸爸,你说,要告诉赵叔叔什么事情?我给你编写电报稿。
德仁说:你就写,叫他赶快到西安来,不用带被褥,带上换洗的衣服,带上面粉和粮票。到了西安,如果带的面粉,叫个三轮车,拉到学校家属院,需要一块钱。如果只带着粮票,坐三路公共汽车五分钱一张票就可以到学校门口。
逢玉说:爸爸,这么啰嗦,这么多“如果”,我不写了。
德仁笑笑:我讲了一大堆,不一定全要写进去,就像写作文一样,对材料要有取有舍,要写jing炼一些。
逢玉说:爸爸,你说哪些该取?哪些该舍?
德仁说:好好,我帮你取舍。该取的材料是:赶快来西安,不用带被褥,带上粮票或面粉,坐三轮车或三路公共汽车。该舍的材料是:带上换洗衣服。人家出远门哪能不带换洗衣服呢?像这样你不写人家照样能够想到的事情,就不需要写……
逢玉说:爸爸,三轮车和三路公共汽车的票价也不用写。
德仁笑笑:我逢玉学会材料的取舍了。那么,你来拟一份电报稿吧。
德仁递给他一张白纸,逢玉圆圆的眼珠骨碌了两下,提笔写道:快来西安,带上面粉粮票,不带被褥,坐三轮车或三路公共汽车。
德仁看了,高兴地:哎呀,文章剪裁得不错,jing炼多了。爸爸小看我逢玉了,你还是一块当作家的材料呢。
逢玉喜滋滋的,德仁拿过他字迹歪歪扭扭的底稿,略加修改,抄在正式电报单上:速来,带上面粉粮票,不带被褥。坐三路汽车或三轮车。问雪雪好。
逢玉笑嘻嘻的:还是爸爸的水平高,删去了“西安”两个字,既然叫他快来,肯定是来西安,不可能是beijing,嘿嘿……
逢玉也会幽默了。
依我看,最后这四个字“问雪雪好”也可以省略不要。
为什么呀?
我们前几天才见了雪雪姑姑,人家好好的嘛,就不必要再问好了。
德仁笑笑:问人是个礼,锅里没下你的米。譬如你到别人家里去,人家正在吃饭,自然要问一句“你吃了没?”这只是一句客气话。如果你老老实实回答“我还没有吃饭,就在你家吃一顿吧”,主人正好也是个老实人,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你“回家吃饭去,我家做的饭不够吃”,这不闹了笑话?
逢玉笑不可仰:哈哈哈哈,爸爸讽刺人哩!这人是傻瓜吗?人家客气了一句,就要赖在人家吃饭。
发了电报,德仁和逢玉向宿舍走去,德仁顺便提醒他:逢玉,小学教育是打基础的,学好语文、数学,以后才能学好其他课程。学习语文要多积累词汇,多背文章,写好作文。学习数学要多演题,熟能生巧嘛。
逢玉笑笑:爸爸,你说得对,和我们老师讲的一模一样。
德仁说:真理只有一条,关键在于刻苦学习。人和人相比,只要是正常人,先天的差别不是很大的,而后天的努力才决定着人的一生。
逢玉说:爸爸,先天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听妈妈说,我出生以后,就比别人笨,我大姐10个月会走路,11个月就会说话,我两岁才会走路,三岁才会说话,你还说差别不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