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琴醒来发觉天都黑了,习惯性地摸嘴边,手上的黑灰就蹭了一道在脸上。程涛以为她还要迷糊一阵,谁知黄女侠清醒无比:这不是回我家的路。
程涛轻笑,慢声地说,邀你来参观一下我的王国。
对方轻轻笑了笑,先挂断
黄琴被顺路送回家已经九点多了。程涛的车依然开得不快,进了村,越发地跟散步似地。黄琴几次欲开门下车自己走,她觉得自己走都比这车速度快。程涛也总在她念头响起时找点什么小事情引开。黄琴后来想,这孩子变奸诈了。
离家几十米,路灯下看见有辆车停在黄琴家门口。黄琴皱皱眉,让程涛停车。进了家门,各处灯大亮,门口的车停得很是地方,把门挡得死死的,黄琴幸亏瘦,挤着边挤进来的。她一直皱着眉,想着好车不挡路,这谁的狗车?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的火不由主地一点点燃上了,她没注意,程涛也跟了她进来。
是亲爹大人旅游回来了。带着红颜知已,似乎还有个扛行李跑腿的小弟?
黄琴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咣当一声,喝完的杯子掷桌上,然后坐在单人竹凳上,不吭声。眼珠子却不闲着,在对面每个人身上刮着,从上到下,刮脏灰一样,刮得人都站不住。皮薄的最先扛不住,拿胳膊肘先捅了捅那个小弟,小声说,你先回吧。
小弟坐得姿势端正了,脸上先也严肃着,看见黄琴,却慢慢笑起来,不急,他说,正巧碰上了,我跟我媳妇说几句话。
站在门外的程涛有些难受。他觉得自己真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仿佛特意要送黄琴回来受辱。他静静听着每个人的声音,打定主意什么时候挺身而出。
黄琴出乎意料地镇定。亲爹咳嗽了几下,围着行李转了转,红颜知已察言观色,把自己的东西抱手里,又拖脸上笑开花的人,说,你送送我吧,看我都拿不了。
小弟却不领情,笑着说,二姨,你们俩什么时候过明路啊?话是对这个二姨发的,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黄琴。
黄琴有点厌恶。爹又咳嗽一声,黄琴把目光移到他脸上。盯到她爹拿起一样东西,放下,又去拿另一样,觉得还是不对,最后发话说,老二,今儿晚了,先回吧。
红颜知已赶紧上来半推半拉,小弟被推出屋门,还回过头来对黄琴说,媳妇,你不送送我啊?黄琴闻丝不动。
咦?这还有一个人啊?
黄琴从竹凳上跳起来,看见程涛说,你怎么还在这?不怕晚上做噩梦?
程涛大方地站出来,跟黄琴的爹打招呼,其他二人,自动忽略过了。他轻声说,手机没电了,借你手机用一下。
黄琴把手机递过去。瞥见前面有道光射过来,她转头去看,只见那人倚在车门上,光线有些暗,已经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猜测着还在笑,笑得也很假。
黄琴把程涛送到他的车前,她的手机还被他握在手里。也不见他用,只听见叮的一声,程涛拉开车门,想说什么又没说,黄琴指指手机,手机还回来,耳朵也被人扯了几下。黄琴心想,这啥意思啊?要顺路车钱?
程涛开走了,原来挡门的那辆又开回来。黄琴三步并两步,进了大门,想挂锁想起这锁还坏着呢,索性也不挂了,径直进屋把门关上。爹又忙些什么她也懒得听,和衣躺下,不一会竟也睡着了。
早上爹煮了荷包蛋,特意等黄琴洗漱好了才端上桌。黄琴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吃了。吃完一抹嘴说,蛋黄有点过火了,噎得慌。说完伸伸脖子,好似真被噎住了一样。爹把自己那碗慢慢地吃了,黄琴觉得爹旅游回来有点变化,脾气不那么焦距了,眉毛之间的皱纹也没那么深了。若别人见了,会夸老黄头年轻了,可黄琴却讨厌这种改变,她带着一种背叛的心情讨厌。
黄琴知道爹想说什么,可她心里有底限,她想过完这个年,对这个家已经失望透顶,但此时她还尚未想到去处。就暂且掩耳盗铃几日,把这年混过去再说。
爹喝了口水,黄琴抱着胳膊看他。谁知爹竟然先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说,马上过年了,你看看想买啥就买。黄琴伸出食指在钞票上碾了碾,完了低下头嗅嗅,说,难怪说铜臭铜臭,果然一股臭味。然后两指夹起来几张钞票,卷卷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亲爹看着亲闺女气死他不偿命的态势,很想扇个大巴掌把这混帐扇走。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起临下飞机时旁边小嘴软软地趴在他脸上告诫他的话,把气忍了忍,说,那个丁……
我想起一件事,黄琴掐着爹的话头说,咱家大门前日被人撬了,我也差点翘了辫子。幸亏我娘在天有灵,否则今天你看到的就该是一块白布蒙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