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琴不为所动,低头看手机。黄琴住了口。主要是她嘴边开始流酸水了。她往回吸吸,想起自己还有两件衣服在那泡着,赶紧下床端着两个盆和洗衣液朝楼下的水笼跑了。姜琴听见门咣当响一声关上了,她抬起头,摸摸自己僵硬的脖子,这个黄琴,太精了,她真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不过,这日子是真不能捱了,她下意识地揉两下肚子,不知是吃多了还是怎么,总感觉不消化。她刚才一直在搜关注的事情,刻意挡着黄琴的目光,不敢让她看到。
怎么办呢?她抓抓床单,如果那张脸在眼前,她会狠狠上去抓两把,抓破抓烂。
姜琴盼着休假,又想着如何让黄琴帮她。只有黄琴能帮她了。这儿无亲无友,这件事她心里没底。
黄琴去洗衣服,看见几个男同事挤在水笼下洗袜子。老远就闻见了那股臭味,她避开一点,拿手扇着。其中有一个还朝她撩水。被黄琴一眼瞪回去。
呦,小辣椒,有个男同事挑着眉叫她。黄琴不理。小辣椒是谁,她怎么认识?这种人,越搭理越上脸,直接当泥糊墙上,让他自己觉得没劲就下来了。
男同事见黄琴不理,扔下洗袜子的盆直接过来了。黄琴却快速地见缝插针,跑过去接了一盆水。男同事愣了愣,只觉得鼻头扫过一阵风,人就不见了。其他人哄堂大笑。
黄琴躲在五六米远的地方,女孩的衣服干净好洗,用洗衣液搓搓揉揉再投干净就好了。可有人就愿意当苍蝇,非要让人踩两脚才甘心。
男同事见花刺手,越发来了兴致,又往黄琴的地方走。黄琴直起腰,把衣服扔盆里,湿着两只手说,见好就收,知道我的脾气,我留三分面子,我不怕人多,大不了就往死里咬。
其他人不笑了,场面霎时静下来,只有人小心地拧着衣衫,水滴断续地嘀嗒声。男同事看黄琴的眼瞳很黑,盯着他有点发毛,他往后退了退,捡起自己的盆先撤了,其他人也陆续跟上。有人又回头望,黄琴还在那站着看他们,仿佛下一刻她会端起水盆泼过来,脚步走得越发快了,不知谁被踩了脚,一边痛呼一边叫骂。
黄琴安安静静地把自己的衣服洗了一水又一水。
你们这些小丫头就爱些花花草草的。
8月份的时候,姜琴请了一周的假,说是回家去看看。黄琴一个人呆在宿舍里,夜深人静时,也会想家。想自己有多久没回去了?想娘的坟上不知是青草覆盖还是光秃秃地只剩个小土包?她也想打个电话问问,可拨了号没等通就挂断了,因为不知道跟对线的人说什么。真是越来越无话可说。
周末休息,宿舍区除了她,都结伴出去找乐子了。黄琴闷着无聊,想起西点班的几个同学说了好几回让她去玩,她都推辞了。这天,她本想去图书馆借几本书看,走了一半,忽的失了兴致。半途而废,又好不容易出来了,索性随便找了一个同学,电话打过去,同学蛮热情的,黄琴就朝她提供的店名去找。
同学在工作的蛋糕店是连锁的,在本地比较有名气,黄琴没穿工作服,不能在后面操作间呆,所以同学提前请了两个小假,陪黄琴聊聊。蛋糕店不远有家奶茶店,同学买了两杯奶茶跟黄琴坐在遮阳伞下喝着。你还没什么想法?同学问。
我现在干得挺好的,黄琴说。
手艺不练就生疏了,当初你学得那么好,多可惜呀。同学几口就喝下一大半,真看出是渴了。
黄琴咬咬吸管,心里暗叹。你们这儿还招人吗?末了她随意问。
同学说,一般要年末招了,年初上班,现在不中不晚的,怕黄琴心里芥蒂,忙又说,若是招,我第一个通知你。
黄琴笑,你不用上心,我要真想干这个,也不会跑你家这店来。
为什么?同学不解,大店有大店的好处啊,名气大,到时跳槽也容易。
黄琴说,我更喜欢那种小店,做得用心,学的东西也多。
同学半磕着下巴,黄琴说得没错,她们跟流水线差不多,每天固定那几款,若有研制新品,还得上报公司批准。个中得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但她不能当黄琴面说出来,显得自己很没格调又没落。
奶茶喝得差不多了,黄琴就告辞,同学也没多挽留,只说有空常来啊,有时间大家一起聚聚。黄琴说,好。
这些话,当时便说过不知道多少次,每人都说,每人也都信了。可直到今日,一次也没聚到一起。没人提过,更没人主动组织过。
人越大,被社会打磨得越圆滑,身上的个性便越少。
离开蛋糕店,黄琴顺坡往下走,正是暑热的高峰,她不得不避着找阴凉地走。七拐八拐地,最后竟然走到了农大培训基地。黄琴愕然,站在那棵巨大的树下先让自己缓了缓气,接着听从自心顺着小路走到了她上培训课的地方,里面空无一人,想想正是下课的时候,她避着人,慢慢走了几步,看见那扇小红门,突然心里涌出一阵害怕,快步朝大门外跑去。